村庄的气息


 文:郭市伟
一个朋友告诉我:走进田野,身上带着一股泥土和庄稼的气息,仿佛贴着膏药,说自己在城里住了几年,这股气息还执着得很,时不时地在豪华的星级酒店,琳琅的购物中心冒出来,招来时尚人士的几个白眼。他知道,有些气息是胎生的,就像人身上的胎记。
    追根溯源,其实我的出生地也是村庄,悠然想起小村,想起老家,嗅觉立马就变得敏感起来,亲切起来,头顶飞着一团村庄熟悉的气息。这气息微微地在风里,或在空气中含着。是泥土的气息,是草木的气息,是山林水流的气息,是那种吸纳了天地精华的芳香的、清凉的气息。
    春天,这气息一开始是在缸里捂着。等到它搬出来的时候,你就会闻到一股子厚重的酱味,盐豆的酱味,面酱的酱味,老咸菜的酱味,全在春天的阳光下膨胀着,丝丝缕缕,层层叠叠。仔细品品,你就会品出这酱味又有细微的差别,这一家有点甜,那一家有点酸,另一家又有点腻。这就对了,千手千味吗。
    麦场上,各家一个冬天堆集的一堆又一堆硕大的粪堆正在发酵,热气腾腾,蒸发出一种酸酸的臭味,随风舞蹈,吸引得鸡们狗们成群的往这偎,鸡爪狗腿并用,将粪堆全面摊开,从里面捣鼓出自己爱吃的东西,吃个肚儿圆。它们知道,过几天这些粪堆将被一车车运到地里,想吃也吃不上了。
    紧接着,另一种气息开始弥漫,东风压倒西风,后来居上。村子周围,一块又一块绿着的麦田地漫卷在广袤的平原,那么平静又那么波涛汹涌。土腥味儿、牛粪味儿和青庄稼味儿,不停地飘着,荡着,将麦子的节秆拔得一天一个样。
    七月天是生长天,村庄的庄稼味就浓得化不开了,蝉在树上推波助澜。你在田埂上、小河边、大路旁,随便走走,就会闻到一波又一波生动的、炙热的气息。如果你干活累了,热了,跳进已变得丰腴的小河里,水流悠悠,将你身上的泥土、馊味儿洗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但无论怎样洗,都洗不掉你身上的庄稼味儿,搓不掉你身上的泥土味儿。这气息早已流进了你的血液里。
    秋风一起,到处都能闻着一股香喷喷的味道。假如细细地闻,你会发现有玉米香,花生香,高粱香,山芋香,还有沟沟渠渠结出的大大小小野果子的香,这些香味拥拥挤挤,嘈嘈杂杂,丰富到了极致。这时,你已很难分辨出哪种气味了。此时的原野,像一列满载果实的列车,从历史深处走来,又呼啸着向未来奔去,承载着一个民族生生不息的气息。
    当然,这时,在街街巷巷还会有干草爽快的气味加盟其中。吃饭的当口,几百家同时开锅吃饭,家家户户飘出的饭香、菜香,是一个比一个香甜,一个比一个浓厚,对得起劳乏一日的好胃口。
    冬日里,走在霜冻的土路上,天寒水瘦,两边枯黄的野草披着满头白霜倒伏在地上。你会闻到空气中有种干干涩涩的泥土味道。村庄和庄稼都隐到幕后了,泥土的味道无遮无拦地诱着你。
    我嗅到的这些气息是从村庄身上散发出来的,也是从村人身上和心里散发出来的。如果你能清晰地闻到弥漫在村庄的这种气息,你就植入了村庄,成为村庄的一株树或一棵草。
    作者:80后,现居驻马店,文字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