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少年致敬
——读陈家桥《少年王》
力夫
一部好小说,无论是宏观构成,还是微观发现,它必须呈现一个鲜为人知的世界。这个世界是这位作家专属的,其中的故事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否则,这个作家就不能说他创作了一个独占版权的作品,更不应该申请进入好小说的行列。因此,一部作品是否具有创造性,是作品接受检验的第一道关口。
《少年王》塑造了一个自给自足、所有问题都以自己的方式解决的封闭世界,呈现了一个首次披露、甚至是独一无二的风俗社会。
弥漫着迷幻色彩,《少年王》更像是一部传奇小说。少年讲述者的质朴口吻,以及他对身边发生的一切的朦胧认识和好奇,造成了这部传奇小说的真实感;而故事内部的不确定性,因为随处可感的真实气氛,故事情节在扑朔迷离的暗自流转中,具有了令人愉快的、诚恳的素质。因此,“少年王”作为一个不容怀疑的角色,他脚踏大地,但同时又穿梭于现实与传说的多层空间中。他半人半神地平衡着当地的人与事,使将军山一带变得既精彩又迷人。
小说中有两个“小二”,传奇小说《少年王》是“小二”对“大小二”追随式的追忆。具有超能力的少年王大小二是位“少年神”。
“大小二”让将军山和丰乐河为背景的故事发生地,富有神秘的诗意。
将军山一带有人怀疑他赤手空拳打死过一头豹子,放走或保护了一个“特务”;大小二甚至暗中“操纵”了丰乐河两岸的“战争与和平”……少年男人对世事的介入和对自然的超级对抗,启蒙了少年小二的荣誉现实感。对于小说的叙述者少年小二,他虽然对诸多复杂神秘的现象无法理解,但他对大小二作为传奇人物饱含天真的信任。对大小二不假思索的崇拜,小二毫无保留。
大小二是小二的偶像。
“少年王”是所有崇尚英雄主义的少年的梦。
从大小二打豹子、黑袍展示魔力,到大小二对红霞强奸案的秘密侦探、与当地名流老高的往来,到最终大小二神秘消失,大小二的轶闻趣事,成为粉丝小二成长的一段秘史。然而,大小二在小说中,并非所有时间里都是故事的核心人物,他总是恰入其分地出入成人世界,总是或隐或现地出现于故事的紧要关头,并且每次都会在故事的转折之处,进入故事的叙述核心,成为情节突围的推动力。
一个带有强烈巫界色彩的少年,他的每一次出场,都意味着故事将进入一段传说式的逆转。正是因为这些频繁出现的神秘事件,故事的延展与起伏,始终在强烈的不可预知的悬念中进行,拓展故事宽阔的想象空间。而这种空间感,不仅提升了小说情节的魅力,它还同时扩大了小说的现实背景,让大别山对一个乡村小镇的关照,成为一种土生土长的文化关照。
如果说衡量一个作家写作一部作品的能力,需要着重考察这部作品中对背景处理的效果的话,陈家桥对大别山区闭塞的环境,存在着一些他自己独特的认识。小镇是崇山峻岭的故事表演舞台,而滋养并推动故事发展的力量,显然隐藏于舞台的“幕后”。因此,在《少年王》中,故事幕后的推手,除了作家本人对这个世界天真的信任和怀疑态度以外,自然之物掩映下的神秘力量,构成了故事发生和发展的基本推动力。
在这部同时又可称之为“风俗小说”的作品中,故事的现实部分,落实在一个触手可及的上世纪后期的大别山环境中。单从小说中不由分说地出现的诸多地名来看,这些相当于大小二足迹的地点,散落成为小说背景中的标志性风物。这些被重点告知的地点,连接着大小二的少年人生,同时也放大了叙述者小二对大小二的敬佩和偏见。
表面看,这部小说是一部少年成长小说,但是,它却是一部立足于当地文化对“少年王”命名的一次漫长的解释。作家迷恋少年这个人生黄金年龄所表现出的所有可塑性,以及纯真少年身上所具有的类似“神性”的少年之光,这种主观的少年崇拜,来自作家对少年寄予的厚望。
大小二只是一个传说。
《少年王》甚至是小二对逝去童真的一次温和的了断。少年王作为偶像,作为作家的礼赞对象,作为人世间一个独特的形象与现实的对抗,《少年王》写出了成年人对自我的少年式的向往。所以,这部小说以它独特的方式,为读者提供了特别的感受。
“大小二”是“小二”的另一种存在状态。在这个意义上,《少年王》又是一部“回忆录”。
《少年王》是对英雄情结的一个略带忧伤的祭奠。
小说荡漾着忧郁、甚至消极的柔弱美感,因此,这部小说又仿佛一个内涵消极的形容词。因此,《少年王》符合当代性下的作家对美好事物向往的真情实感。
对于文学前途的信心,卡尔维诺说,“因为我知道世界上存在着只有文学才能以其特殊的手段给予我们的感受。”《少年王》以“哀兵”姿态但却旁若无人的方式,显示了这种信心对当下阅读现状的对抗。无论是出版商、销售商还是消费者,他们与文学的紧张关系,正在大张旗鼓地排斥文学以各种方式存在。
这部小说针对陈家桥个人的写作历史,它是一部具有转折意义的标志性作品;在当代小说创作的成果中,这部同时可以视为传奇小说、风俗小说和回忆录的作品所显示出的大作家气象,同样具有标志性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