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红颜色有点淡啊。”出门前对着镜子嘀咕着,用那种颜色好呢?旁边是一排几个颜色的口红,还是用点鲜艳的颜色才有精神吧。试了几次终于确定,涂点口红,整个人都有了神采,哪怕出门时下雨,也觉得撑伞都变得美好起来。
小时候,我很渴望有一管口红——那真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表姐有口红,她已经是中学生,都说她长得像山口百惠,总能收到男生写来的情书,一封封藏进她房间的书桌里。纯白的海军裙,精致的小脸,嘴唇分外红润。我偷偷看过她的口红,一管红色的,另外一管竟然是绿色的。四下无人,悄悄涂到自己的小嘴上,惊讶的发现绿色涂上竟然也是淡淡的红,原来还能变色啊。对着镜子左看右看,那个瘦小的孩子,童花头挡住小脸,面目模糊,只有那一点红色格外鲜明精神。欣赏一会,轻轻用手背擦去,不敢留下一丝痕迹。嘴唇上有点油润,湿濡的柔软,一抹淡淡的红色印痕留在手背上,还有一些幽香,实在不舍得洗去,只能找来张白纸,用力的对着印下去,白纸上是个模糊的淡红印子,对着阳光能看到纸背面。于是在那一刻发现,口红的魔力非凡,它印在我的嘴唇、我的手背、就算是印在白纸上也能让纸张澄明。
拥有一管口红成为一个10岁孩子最大的梦想,因为没有钱,因为寄人篱下,这个梦想就真的只能是个美梦而已。每天看着表姐上学前偷偷的涂一点口红,看着她在人前的美丽聪慧,那淡绿色的口红的影子像小猫爪子一样抓挠着我幼小心。终于等到她参加夏令营出门几天,我偷偷溜进她房间,找出那管口红,用小刀子在根部截断,然后再粘连的纹丝合缝。我想,她下次再涂的时候一定会懊悔自己平时用力太大了,呸,谁叫你臭美每天涂口红,中学生涂口红简直是最最不可饶恕的罪过。
那管口红的命运就语焉不详了,至今也不晓得它的主人是否发现我曾经动过的手脚,表姐依然是一尘不染的海军裙,耀眼白鞋,我也还是穿着她的旧衣服,黑乎乎皴皱的小脸,纠结的眉头,恶狠狠地抓着白粉笔努力往泛黄的白鞋上蹭,粉笔灰纷纷扬扬。
大学时代,终于有了一支属于自己的口红,淡淡的紫色,是我最钟爱的颜色,用自己挣的钱买到,那价格虽不算高,却已经顶我半月的辛劳。开始学化妆,只是淡淡的粉底,修下眉毛,整张脸变得眉目清朗起来,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不总是丑小鸭。
清明那天跑到校医那里去扎了耳眼,校医笑呵呵地用一个像订书机模样的东西在我的耳朵上打上小孔,竟留下一对淡紫色的小耳钉。记得那天正下雨,灰毛衣白裤子,涂上一点口红,抚摸着耳朵上刚装好的耳钉,忽然就想到小时候那管命运多舛被我腰斩的口红,手背上湿濡的红印子,不知不觉,岁月不停奔跑。曾经的嫉妒、小心机和黯淡的心事一股脑翻上来,带着一点点酸涩,和那天的雨一起,淅淅沥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