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出门见人，想穿一条紧身牛仔裤，太紧，穿不上；换一条，不行，不搭上装；再换另一条，总算别别扭扭紧紧凑凑拉上……我迟到了。我意识到这一年来我长胖不少，失去昔日苗条。我也意识到自己仍然在意，在意一个女人最天然的心病：容貌。好象所有高阶知识女性都喜欢作这样一种探讨，一种或鲜明或暗示的女权式主张——女人太在意容貌打扮，基本上属于“迎合男性审美”。时尚类杂志上宣扬的则是另一种腔调，一种芭比娃娃式的豪华腔调——美是优越、美是权力、美本身即隐含男性赏玩之意味。

这两种腔调我都不喜欢。前者冷淡美，后者炫耀美，都令人反感。纵然我尊敬的几位高阶知识女性都不甚美丽，如龙应台、李银河等，但我还是希望自己美丽一点、更美一点。传言越有知识的女性越有智慧笑对外貌不美的缺憾，但无论如何我更愿意追求智慧与美丽兼具的内涵。

有两类所谓女知识分子喜欢宣扬那种女权式的滑稽腔调：一种是毕淑敏式的丑娇娘，毕淑敏本人曾高调宣布“永不化妆”，我搞不懂这跟文学或读者或世界有什么关系。另一种是陈鲁豫式的撒娇犯，一方面夸夸其谈，谈价值观谈独立思想谈捏碎男权，一方面自己永远化着精美的妆穿着永不犯错的时装身材绝不走样。上述第一种人是嫉妒和恼羞成怒，第二种人则是装腔作势和伪善。对此我引用米沃什的话：“这些下流的母夜叉！”

一个女人完全超脱容貌美丑是不可思议的。但我不认为女人修饰自己只为异性欣赏。每次当我初次拜会未曾谋面的朋友，无论对方是男性还是女性，出门前我都会很紧张，担心自己不够美丽，怕自己看上去不像内在思想那么有气质，不像文章那么聪明出众。自信？为什么要自信？自信是当下中国社会最空洞的造势，它使我们外强中干，忘掉谦卑和仰望。即便你曾遇到99个人都赞赏你，也不代表第100个人不会鄙视你，而昨天还深爱的那个人，也许今天就会变心。所以，相对自信，我更崇尚“自在”——坦然面对一个正常人一颗正常心灵本能的羞怯和忐忑，无惧这个广阔世界永恒运行的变化和多元，以及，接纳当下所有真实的不完美和不完美带来的真实烦恼。

一个讽刺的事实是：当那些所谓高阶知识女性谈论大多数女性的审美、行为规范是在诠释男性偏好时，她们自己却又喜欢人们称她为——“先生”，这个据说是对知识女性表示尊敬的最高级别的词，我一听就想呕吐。这才是对男权及男性偏好的最彻底的诠释，不是么？

真正的女性美是什么？我的理解是：摒弃所有伪“现代女性”、“知识女性”的独立腔调、雍容造作，摒弃时装杂志、时尚杂志上泛滥的性意味和过度的谄媚取悦，摒弃以抹杀性别来超越性别的愚蠢假象，充分尊重自己的性别与天性，尊重自己的身体与心灵，尊重自己的乳房、例假和性感应，正视自己期盼被他人欣赏和爱慕的心情，正视自己在人格与事业独立的路上，仍希望有男人陪伴和相互取悦的心愿，正视自己可能抵达的美与不完美……这才是我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女性之美，它没有标准，但毫无疑问，它必然拥有性别的尊严和荣耀感。

谨以此文，献给我自己，以及所有中国女性。祝大家三八妇女节快乐！＾＿＾

                                                             2011年3月8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