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宋查理

（2011-03-06）
 
● 周兆呈

　　在杜克大学东校区的Lilly图书馆二楼，挂着一幅蒋介石和宋美龄的照片，上面有蒋宋两人的中文签名以及宋美龄的英文签名，题赠“汤玛士夫人”。汤玛士（James A.Thomas）是美国北卡罗莱纳州的烟草大亨，负责英美烟草公司在中国的运作30多年。杜克大学1941年提出设立“汤玛士阅览室”时，就获得宋美龄的大力支持，致函汤玛士夫人，并赠予照片。汤玛士夫人在1985年捐给杜克大学，一起展示在阅览室的南门。

　　除了这段故事，宋美龄和杜克大学的关系，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渊源。那就是她的父亲宋查理是杜克大学历史上的第一位外国留学生。宋霭龄、宋庆龄、宋美龄三姐妹以及她们的婚姻，在中国近现代史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然而，对于缔造这一“宋家王朝”的她们的父亲，相比之下人们所知不多，尤其是其早期在美国的求学生涯。

　　在杜克大学档案馆的珍藏部里，有专门的一个文件夹，收藏了关于宋查理在美国北卡罗莱纳州求学期间的信函、记录等第一手资料，以及后期宋子文外孙捐赠给档案馆的宋查理和宋子文之间的通信。在这些近100年前的家信中，全部都是英文，宋查理和儿子没有谈什么严肃的政治和宗教话题，主要是一些家常。和教友则主要是介绍情况、说说矛盾、发发牢骚。

　　我专门找了一天时间，在杜克大学档案馆静心翻阅那些百多年前的记录，然后走访他当年洗礼的教堂，重新追寻这位影响中国命运的人在这所学校、这个城市曾经留下的印记，以及与现今的回应。

　　130年前，这位出生中国海南的穷小子，经历家庭波折，漂洋过海磨砺数年，在1881年进入了美国杜克大学的前身三一学院（Trinity College）读书。他之前在一艘政府缉私船上打工，得到船长的帮助，后来随船长到了北卡，并受洗成为教徒，取名Charles Jones Soong。他的求学得到了北卡达勒姆市的烟草大王卡尔（Julian Carr）的资助，主要是因为他表达了学成之后将回到中国传教的心愿。当时美国在中国的传教活动，同样有着宏大的愿景，这位年轻人的热情正好和拥有巨大财力、并准备在异国扩展事业的教会契合，寄望宋查理成为传播福音的最佳人选。

　　虽然宋查理在三一学院苦练英文、勤读《圣经》，但因为情感问题被迫在一年后转学到田纳西州范德比特大学神学院。1885年12月，宋查理回到上海，后被派到昆山传教，一直待了近三年。传教之余他也成为成功商人，并热心参与和支持孙中山的革命事业，付出良多。后来脱离教会全力经商，部分时间传教。

　　在档案馆的文件夹里，藏有一封他写给曾经的女友Annie Southgate父亲的一封信，志期1887年2月4日，那是因为Annie去世，宋查理致信表达哀悼之意。那封信寄自中国昆山，那时宋查理正在昆山传教。根据中国的一些资料记载，宋查理在昆山的传教很不顺利，遇到诸多阻碍。从他和教友的其他信函中，也可以管窥一二他当时的心情。

　　英文世界比较熟悉的名字是Charles Jones Soong，而在华文世界，宋嘉树、宋耀如、宋查理都有。他的独自闯荡美国接受西方教育，不但改变了自身命运，也成为联系美国与中国、并影响中国历史进程的重要人物。很难想象，如果没有宋查理，没有宋氏三姐妹，中国的历史会怎样改写。

　对于宋查理来说，少时在美国闯荡、求学而最终成长的那段时光，奠定和形塑了他一生的兴趣、品味和追求。因为宋查理这位杜克大学的首位外国留学生，杜克大学与中国的近现代史建立了密切的联系。听杜克的教授们说，多年前宋美龄还在世的时候，他们曾经试图在杜克大学推动宋查理以及有关中国近现代史的研究，但后来因种种原因不了了之。而如今，实在是历史的巧合，杜克大学正在中国设立的分校，就设在昆山——宋查理曾经在那里艰辛传教的地方。

　　不过，或许是大学发展的主事者与历史的研究者并没有交集，从开始筹建到介绍昆山校区的进展，都一直没有人提及宋查理的名字。在跟中国交往、乃至建设分校的时候，这段历史的渊源，其实是属于中美双方共同的宝贵遗产，也是海峡两岸都会关心的历史故事。宋查理在美国走过的教育和宗教轨迹，为后来的中国带来了历史转折。今年是宋查理进入杜克大学就读130周年，也是他回到中国后积极支持的辛亥革命100周年。关于宋查理，不应仅仅是一个影视或传记里三位传奇女儿背后“低调”的父亲形象，让关于他的第一手资料静静地躺在大学的档案馆里，而应更多地发挥出现实的效应。

（联合早报专栏，2011年3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