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风云(二) 第三章 (2)张闻天在庐山会议上的发言


 

 

          北京风云(二)

          刘少奇挨批 林彪外逃

                          王先金 编著

 

               第三章  张闻天流放肇庆 (2)

 

               张闻天在庐山会议上发言

 

    张闻天1958年4月到上海、杭州参观访问,26日写信向毛泽东汇报,本想在肯定和赞扬大跃进的同时指出存在的问题和缺点,后经一再考虑,定稿时还是删去了要提的缺点和意见,只剩下赞扬。毛泽东看后认为是张闻天的进步,遂于5月8日回信说:“你这个人通了,我表示热烈的欢迎和祝贺……”

庐山会议之前,是张闻天生活最安定的时期,他把正在上初中的儿子带到了身边,还把小外孙女秀君从上海接到北京上小学。两个孩子都在西郊上学,周末回家。两个孩子喜欢坐小汽车,他们看到有些家长用小汽车接送孩子,非常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坐不了小汽车。张闻天总是耐心地告诉他们,这是组织上为高级干部配备的,不应用来接送孩子。

    儿子虹生中学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张闻天送他去新疆建设兵团,一去15年。后来成了南京一家图书馆的普通管理员。张闻天的一个女儿是农民,一个女儿是工人,孙子孙女们都是普通公民。张闻天没有为他们的工作安排说过一句话,写过一张纸条。

    1959年,“大跃进”暴露的问题使张闻天对国家经济形势更加担忧,由此引发了他对民主问题的深入思考。                               张闻天在庐山

张闻天在庐山    庐山会议期间,张闻天对秘书萧扬说,我们给毛主席写一封信吧。于是,萧扬根据张闻天交下的一个简短提纲,写了一稿,大体上包括了张闻天对当前形势的意见。

    张闻天看了萧扬拟的稿子,认为未能达意,就决定自己写出完整的意见来。对1958年以来的失误,作了尖锐的批评。

    这时,彭德怀已经先一步给毛泽东写信了,就是随后导致大悲剧的“庐山意见书”。16日,彭德怀的信被印发,庐山上两种意见的对立逐渐尖锐化了。毛泽东强烈地反对彭德怀的意见,则使彭德怀处于非常不利的境地。

    在这种情况下,张闻天亲自拟写发言提纲。32开的白纸,用圆珠笔密密麻麻地写了五六张,还用红笔作了好几种醒目的记号。而这时,庐山会议的风向正在转变,千钧重压正在压向彭德怀,在毛泽东身边的人一看便知。

    一天,张闻天还在写,这时,田家英打来一个电话。张闻天接完电话后对萧扬说,田家英在电话里,要他不要讲某个问题……

    庐山上的变化,连年轻的秘书萧扬都感觉出来了。他提醒张闻天,是不是不要发言了,因为会议气氛有些不对,这时候再发言,就不合潮流了。

    但是,张闻天说了一句:“不去管它。”他又回到书桌边,准备自己的发言。

    这时,张闻天又接到一个电话,是胡乔木打来的。他告诉张闻天,主席决心要整彭老总了,你要少讲!

    两个重要人物的劝阻电话,都没有动摇张闻天的决心。7月21日上午,发言提纲准备完毕。下午,他推门而出,走向会场。

    1959年7月21日下午,张闻天在庐山会议华东组的讨论会上,作了长达三小时的发言。当时会场气氛已经相当紧张,主持会议的柯庆施多次打断张闻天,表明了明显的反对立场。张闻天仍然沉住气,一口气完成了发言。它成了新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会议发言之一。

    张闻天发言的中心思想可以概括为两点:按经济规律办事,要发扬民主。他的发言比彭德怀的信阐述得更加清晰,并且作了理论说明。

    因此,张闻天被打成了“彭黄张周反党集团”的主要成员之一。被撤消了一切职务。

    彭、黄、张、周就是彭德怀、黄克诚、张闻天和周小舟,两位武将,两位文人。张闻天成了这个“反党集团”的副帅。

在庐山上,毛泽东还给张闻天写了一封信,对他的主张做了进一步的批评和讽刺。

 

    闻天:

    怎么搞的,你陷入那个军事俱乐部去了。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你这次安的是什么主意?那样四面八方,勤劳辛苦,找出那些漆黑一团的材料,真是好宝贝!你是不是跑到东海龙王敖广那里取来的?不然,何其多也!

    然而一展览,尽是假的。

昔人咏疟疾词云:“冷来时冷的冰凌上卧,热来时热的在蒸笼里坐,疼时节疼的天灵破,颤时节颤的牙关挫,只被你害杀人也么哥,真个是寒来暑往人难过。”同志,是不是?如果是,那就好了。你这个人很需要大病一场。昭明文选第三十四卷,枚乘《七发》末云:“此亦天下要言妙道也,太子岂欲闻之乎?于是太子据几而起,曰:‘涣乎若一听圣人辩士之词,涩然汗出,霍然病已。’”你害病与楚太子相似,如有兴趣,可以一读枚乘《七发》,真是一篇妙文。你把马克思主义的要言妙道通通忘记了,于是乎跑进了军事俱乐部,真是文武合璧,相得益彰。

 

    张闻天在庐山会议后受着屈辱的待遇,不断的遭受批判,不断的写检查,还从1962年9月起被“专案”审查,取消参加中央会议和阅读中央文件的资格。但他为了照顾大局和使自己能留在党内,还是不断地检讨,特别是寄希望于毛泽东并经常写信。从庐山会议后到去世前,张闻天总共给毛泽东写了32封信。内容主要是顺着毛的恭维的话和要求接见等。可是,毛泽东没有再见过他,他的信也大多没有下文。

从此,张闻天被迫退出了中国的政治舞台。

    20年后,张闻天的庐山发言为世人公认是正确的。然而历史为此付出了20年的代价,其中也包括张闻天的生命。

 

 

                 张闻天收养了一个孤儿

 

    1961年夏,张闻天和夫人刘英到青岛疗养。此时的张闻天,虽然还有个政治局候补委员的空衔,但已不能参政谋事了。原因是1959年在庐山会议上,他和彭德怀、黄克诚、周小舟等同志被打成“反党集团”,为历史留下一个令人闻之颤栗的极大冤案。

    “位卑未敢忘忧国”。这是张闻天下野之后常用来表达心迹的话。政治上的巨大落差,并未泯灭这位伏枥老骥的壮心。他专心致志地研究国家经济翻车原因,希望从中找出转轨的办法。

    一天,青岛市的一位同志告诉他,青岛市孤儿院的孩子,因为国家拿不出粮食养活他们,靠地瓜维持生命,每天都有死亡的。“你们能不能抚养一个,给孩子点母爱?”

    刘英有点担心。她已经55岁了,身体不好,还要照顾多病的闻天,怎能担起抚养孩子的任务?张闻天断然地说:“收下一个吧,人道主义嘛。”

    张闻天已经有一个男孩,中学毕业后送到新疆建设兵团。这次,他们收养了一个女孩。她就是那个被扔到马路上,后来进了孤儿院的孩子。

    张闻天无意中得到了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心境上平添了一段乐趣。他给孩子取名为张小倩。来源于《诗经》中的一句:“巧笑倩兮”。倩字中有人和青字,隐含此人来自青岛。

    张闻天征求妻子的意见:“就叫张小倩怎么样?”

    “太好了!”刘英欣然同意。

    张小倩刚抱来时,面色枯黄,骨瘦如柴,见到地上的东西,抓起来就吃,活象一只饿急了的小猫。已经3岁了,还不会走路,不会说话。个子很小,肚子很大,一服药就打下七八十条蛔虫。

    小倩的来临,无疑给张闻天增添了额外的麻烦。但他们还是把她视为掌上明珠,给她做了一套也许是她出世以来从未穿过的漂亮衣服。当时举国上下生活困难,张闻天把公家供应自己的一点营养食品全填到女儿的肚子里。他看书,就让小倩坐在腿上……

    有爱,也有严。严,也许是爱得更深的一面。一次,小倩说鸡蛋炒米饭不好吃,阿姨问她想吃什么?张闻天说:“什么也不给她吃!”饿了半天,小倩还是美美地吃了鸡蛋炒饭。条件好了,小倩渐渐有些娇气了,张闻天决定把她送幼儿园,让她在集体生活中锻炼。

    小倩在温暖、慈爱、幸福中慢慢长高了。1965年,她上了小学,不久,胸前飘起了红艳艳的领巾。

    随着政治上的风云变幻,他们这个家,一直处在风吹雨打中。小倩来到这里的第二年,在中共八届十中全会上,旧案重提,决定进一步审查“彭黄张周反党集团”。

    有一次,康生说:“张闻天向苏修特务出卖情报。”有什么根据呢?康生说:“前不久,张闻天同苏修特务郭绍棠密谈过。”这是捕风捉影的证据,纯系整人专家康生的诬陷。

    郭绍棠是30年代在苏联被关押的,赫鲁晓夫上台后,把他放了出来。前不久,郭绍棠回中国探亲,康生同他谈了很久,末了,康生又介绍郭绍棠去见自己的邻居张闻天。张闻天“勾结苏修特务”的陷阱,是康生的预设还是后来的罗结,只有康生明白。

    此时,张闻天就是有一百张嘴,也难辩无辜了。他只能在家里对刘英发感慨:“说别的什么,那是观点不同,说我‘里通外国’,真冤枉。”

    小倩用小手擦去爸爸溢出的眼泪。她不明白,大人为什么也会哭。

    一天夜里,小倩睡得正香,突然一伙越墙而入的人,吆喝着,呼叫着,撞破了她的美梦。她在惊恐中面朝墙壁,把头缩进被窝里,一阵嘈杂声之后,爸爸被带走了。小倩拆开被头,嚎啕起来:“爸爸,爸爸……”

    房内没有回声,她隐隐约约地听到妈妈的抽泣声。“小倩,睡吧,爸爸开会去了……”

    第二天,爸爸脸青鼻肿地回来。小倩怎么也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9岁的小倩哪里知道,此时已进入疯狂的“文革”年代。突然有一天,有个同学的喊叫把她震昏了:“小倩,你爸爸是反党分子,你是反党分子的狗崽子!”小倩哭着跑回了家,准备向爸爸妈妈诉说。可是,她一进门,便傻眼了。这个家翻天地覆了。爸爸妈妈被分别关在两间房屋,有几个兵威风凛凛地看守着。她发疯似地大吵大哭起来。

    “哭什么!吵什么!”

    她没有料到解放军叔叔会这么凶,不敢哭了。

    小倩哪里知道,阴谋家们正想以爸爸为缺口,向刘少奇等一批功臣开刀。

 

 

                “我不能说假话,陷害人”

 

    1967年2月16日,天津南开大学“卫东”红卫兵“抓叛徒”战斗队来北京经济研究所(张闻天在庐山会议被罢官后,到经济研究所任“特约研究员”),当面勒令张闻天交代1936年北平军人反省分院(草岚子监狱)61人“假自首”出狱的始末。1967年初,江青、康生一伙正有组织、有计划地将文化大革命的火力再一次集中指向刘少奇。在这时提出这个问题,用意很明显,是要诬指刘少奇擅自决定一批干部履行手续出狱,组织所谓“叛徒集团”,为把刘少奇打成“叛徒、内奸、工贼”罗织一条重要的罪名。

30年前,张闻天是中共中央的总负责人,对于这件往事,总的经过,他是记得清楚的。这是在特殊情况下采取的特殊的紧急措施,并非刘少奇擅自决定,而是请示中央,经研究批准的。2月16日当天,张闻天写了一份材料,说明此事经过。

    1936年春,刘少奇以中共中央代表身份去北方局主持工作。刘少奇派专人给中央送来一封信,说有一批干部(六十一人)关在北平草岚子监狱,据监狱内部传出消息,只要履行一个不反共的普通手续就可以释放。当时华北抗日形势迅速展开,急需干部,而狱中同志要得到中央同意,看到领导同志签字的文件,才愿出狱。少奇同志请示中央立即决定。

红卫兵毒打彭德怀6 及张闻天    当时他初去白区工作,干部非常缺乏,而北平监狱中有一些干部,自1931年8月底判刑入狱后,坚持斗争,不屈不挠,表现好,经过内部线索说,只要履行普通手续,即可出狱。“所以他想以中央名义同意他们履行那样的手续”。张闻天明确承担责任说,这事是得到他同意的:“我当时认为,既然工作有此需要,既然履行的又是一般手续,而且只是作为一个临时措施,同时他又是中央代表,所以我当时也表示了同意。”事情来得很急,又是如此重大,张闻天立即与当时中央的主要领导同志商量,决定予以批准。薄一波、安子文、杨献珍、刘澜涛等六十一人因此出狱了。张闻天说明,此事党中央领导集体是了解的:“我的印象是,中央内部关于此事的处理,是知道的,也没有听到过有不同的意见。在七大前代表资格的审查和中央整风审干运动中,对此事的处理也没有听到过不同的意见。”             “文革”中张闻天和彭德怀一起被批斗

    张闻天为慎重起见,立即将写的材料送往当时任中央文革小组顾问的康生,要康生查档核实,并就内容是否妥当请示中央。因为张闻天知道,康生是此事的知情人。

    因康生长期管中共内部保卫工作(他是中国的“贝利亚”),对干部情况一清二楚。可张闻天不知道,在1966年8月八届十一中全会后不久,康生就在“61人案”问题上做文章了。9月16日,康生给毛泽东写信,诬指这些经中央批准出狱的人,“并不是例行出狱手续,而是‘坚决反共’的叛党行为。”11月,61人中的刘澜涛(时任中共中央西北局第一书记)、赵林(时任吉林省委代理第一书记)就被揪斗,以后很快又以出狱问题,将薄一波、安子文等揪了出来。虽然周恩来一再申明“出狱问题,中央是知道的”。其实毛泽东也是知道此事的,当时他为了要打倒刘少奇,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作表态。康生和中央文革小组摸清了毛泽东的态度,当然仍揪住此案不放。为了配合夺权斗争,1967年1、2月间,他们不断在公开场合,滥扣“叛徒”帽子,挑动红卫兵任意追查,在全国刮起“抓叛徒”的恶浪。

    当时他们正借评电影《清宫秘史》,批判刘少奇的文章《爱国主义还是卖国主义》中,给刘少奇定了八大“罪状”,其中“指使别人自首变节”就是一条。这时康生希望从张闻天那里得到的是咬定刘少奇“擅自决定”、“指使别人”的材料,而张闻天写出的这个材料恰恰相反,可以将他们罗织的刘少奇的罪状从根本上予以否定。康生怎么会去查档核实呢?

    康生不回复,南开大学的红卫兵2月18日又来批判张闻天,要他立即再写一份交代材料。张闻天重写了一份材料交出。为避免涉及党中央,他将关于中央知道此事的情况略去,说:“我现在记得,当时我没有把此事报告毛主席,或提到中央讨论。以后中央什么会议上或同中央谈过什么没有,现在也记不起来。”将责任全部放在自己一个人身上。从此,张闻天头上又多了一顶“大叛徒”的帽子,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而他却从不改口推诿,顾全大局,忍辱负重!

    张闻天始终肯定61人出狱事是经他同意的,康生对此恼怒之极。在以后两起涉及此案的调查,张闻天致函康生核实,康生竟在来信中批道:“张闻天又要玩弄骗人的把戏”,“这个人继续玩弄手段应予以坚决回击”。

    6月27日,康生派“中办”专案组6人到经济研究所审讯张闻天。有两个穿军服的干部打着康生派来的牌子,对张闻天说:“1936年薄一波等履行手续出狱的案件被你在当中把水搅混了。这案件是刘少奇背着中央搞的,你张闻天为什么要承认是你批准的?以后你如再瞎说,后果由你负责!你应该替你的子孙后代留条出路!”他们提出两点要求:一、由张闻天本人澄清事实真相,给他们写交代材料;二、以后不准对外发表关于这方面的其他材料,造成新的混乱。他们就是要张闻天“翻供”和作“伪证”,把责任推给刘少奇。

    张闻天当即表示:“要整就整我吧,我不能说假话,陷害人。”

    张闻天明知前途凶险,但是没有屈服于压力。他于7月3日至函康生,表示他已经提供的材料是“我今天仍然认为我所能提供的唯一材料,我还没有别的材料证明我的交代是完全不可靠的,从而根本否定我自己交代的材料。我现在不知道我对此事还能澄清什么。”

    张闻天把这些情况对妻子刘英说了,又轻声对妻子说:“我可能会被逮捕。”

    果然,1968年5月16日,张闻天夫妇在北京寓所被就地“监护”起来。

    张闻天早把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他的话,犹如擎起了即将塌下的天,保护了刘少奇和61位好同志。10年后,在召开张闻天追悼会时,曾经被视为61个“叛徒”之一的安子文在病床上告儿子去告诉刘英:“我们一家忘不了张伯伯......”

    1969年10月12日,被关押一年之久的张闻天夫妇,似乎见到了一线曙光:解除监护。但宣布解除监护的同时又宣布:遣送广东肇庆,三天内启程,张闻天以后不能用真名,对外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