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美术馆开馆以来,采用国际先进做法,一直重视美术馆在社会公众美术教育中的作用,做了许多美术教育推广工作。去冬今春的亨利.摩尔雕塑展是其中一个重要展览。
作为这个展览的系列活动之一,2001年2月19日,省美术馆牵头开了一个研讨会,题目是《公共艺术中的雕塑》。
研讨会规模不大,出席者多是行业中人。与会诸君对目前中国公共雕塑基本上持苛评态度。公共雕塑建造的拍板权基本上掌握在外行人的手里——手握权力的各种官员,等而下之的甚至就是建筑施工队。因此,在我们的公共场所中随处可以看见一些花了不少钱,却严重缺乏想象力和艺术才华的雕塑作品,新建的住宅小区则充塞着恶俗不堪、粗制滥造的假山、动物、仙女、假西洋古典。
经济发展了,审美能力却不是可以自然而然地同步发展的。近一个世纪文化虚无主义腐蚀,几十年忽视审美教育所造成的严重内伤,将长期在我们的文明躯体上表达出来,其中之一便是我们的生存环境日益缺乏想象力、个性、人性,审美生成能力日益退化。
但是,我们是面对亨利.摩尔,是因为他,在他的作品面前召开这个研讨会的,因此,在会上我忍不住想说点另外的什么,想说一说我们这些艺术创造者们自身所存在的问题。
著名雕塑家潘鹤在会上以一种难能可贵的诚恳态度说,我和亨利.摩尔基本上是同时代人,同样经历过战争环境,对比他,我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他作出了这么多好的作品,而我却没有能够?
亨利.摩尔一生的雕塑主题基本上是几个:女性人体、母与子、战士。对比起他,我们存在的普遍问题,根本差距是没有内心的“母题”,也就是说,艺术创造者没有属于自己的强烈的审美情结、形式激情、宿命追求,一句话,艺术家的灵魂里没有不可遏止的,非要表达的,不表达出来就不得安宁的东西。
因为没有母题,因此便产生出两个结果:
一、艺术家成了商人,“钱感”好,日益发达,艺术感觉却越来越衰退(如果原来有的话),不是按照艺术创作的规律,而是按照商业生产的规律,只重视适销对路,市场需要什么我便生产什么,这在目前己成为艺术界的主流。
二是虽然有些艺术家有专业能力,有悟性,有时由于所处的特定环境,所遭的人生际遇,偶然冒出一个佳作,让人看了眼睛一亮,但由于内心缺乏真正想要表达的形而上母题和终极追求,因此从长时段,从一生的创作来看,这种真正有感而发的好作品,只是零星散碎的几件,中间也缺乏艺术个性生成的逻辑,而大量的是趋时媚俗之作,“菜篮子工程”。
大师们,同时也是艺术创造的规律是——不管生活际遇如何坎坷,内心精神发展,艺术个性生长的生命之流从不停止,竭尽全力去发展自己心中的母题,使其足够强大,以此去说服他人,说服市场。
画家米罗六十岁左右,才获得一间独立的画室去实现自己的绘画梦想,在此之前,他的艺术构思一直只能以草稿的形式打在包里。
齐白石衰年变法。
黄宾虹的故事众所周知,80岁以后才登上山水画艺术的高峰,并且还不为时人推崇,如果没有傅雷的大力宣传,恐怕真如黄宾虹自己所说的,要50年后才能为人所识。
可以指出社会存在的问题,但是光抱怨是没有用的。赚足了商业艺术的钱,却指责公众趣味不高,艺术鉴赏力低下影响自己的艺术发挥,现在几乎成了中国一种时髦。这本来是一种人类典型的合理化借口,用在这里却未免存在双重的不合理:
既掩盖了艺术家自身存在的缺陷,又推卸了艺术创造者应该拿出自己的好作品去提高公众审美趣味,至少是开阔艺术视野的责任。
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是艺术家本人要具有天赋。我认为,从真正艺术大师的角度来看,天赋才华中的一项重要内容,是要有自己的艺术母题。
注:我的发言“打击一大片”,受到冷遇,却有几个行外“公众”热烈鼓掌,馆长王璜生也很欣赏,感谢他特地前来致意,叫我多参加美术馆的研讨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