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幸福为核心理念
推进中国新文化建设
中国幸福研究院院长徐景安答记者问
价值中国网：
在今年8月份清华大学举办的首届中国国际积极心理学大会上，您做了题为“幸福：人类新信仰”的演讲，博得了满堂的掌声。您在《你的选择与中国的未来》一书的扉页也写到：“什么是快乐、什么是幸福，每个人的选择，决定自己的命运、中国的前途、人类的未来。”您认为什么才是幸福?如何才能让“积极心理因素”主导我们的“幸福生活”?
徐景安：
说起幸福，一般都认为，这是人的主观感受，张三与李四不同，就是同一个人在不同时候感受也不一样，饿的时候有馒头吃就幸福，累的时候躺下就舒服。所以，大家会觉得，幸福这玩意不靠谱。
人怎么会产生幸福感?它会无缘无故产生吗?不会。这是重要需求获得满足而产生的愉悦感。当饿的时候，有馒头吃是重要需求的满足。对三餐无忧的人，吃馒头就不是重要需求了。幸福是需求客观性与感受主观性的统一。尽管人们的需求因人而异、千差万别，但通过对产生幸福感的需求进行归纳和研究，可以找到共同的层面，这就是来自物质层面的满足感、来自情感层面的愉悦感、来自精神层面的价值感。
幸福成为当今世界和中国的一个热门话题，是因为世界现代化的进程并没有给人类带来幸福感的相应提升，我国开放改革的成功也同样没有使民众幸福感的相应提高。这就使我产生了对幸福问题研究的兴趣。我认为，世界的问题、中国的问题说起很复杂，但原因很简单，就是把追求物质的占有与消费作为价值目标、价值理念、价值尺度，也就是认为有钱就成功、就幸福，积极的作用是带来经济的发展、科技的进步，但同时造成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自我关系的恶化，最终人并不快乐、并不幸福。我在2004年写的《你的选择与中国的未来》说：“把物的追求当作幸福的价值观正是人类社会不可持续的根子，也是使个人得不到幸福的误区。可以说，人类的不幸、家庭的不幸、个人的不幸，都与幸福观相联。也可以说，每个人对幸福的理解和由此作出的选择，不仅决定自己的命运，还将决定中国的前途和人类的未来。因此，社会各方共同来探讨怎么追求幸福，从关心人、邦助人、引导人追求幸福出发，树立起正确的幸福观，可将人类的命运与个人的命运、人类的幸福与个人的幸福统一起来。”
从此，我把宣传正确的幸福观作为我的追求。
价值中国网：
据我们了解，您一直都关注和从事与“国民幸福”有关的工作，那您觉得什么样的城市，才能称之为“幸福城市”?什么样的企业，才能称之为“幸福企业”?
徐景安：
对幸福可以从需求满足与个体感受两个方面进行测评。
关于“幸福城市”的评价。我受汕头市委、市政府委托，进行了“幸福汕头”的课题研究。我们制订了“‘幸福汕头’客观指标评价体系”，设计了一级指标8个：扩大居民消费、改善居住环境、健全社会保障、维护公共安全、完善社会治理、彰显公平正义、提升文化内涵、关爱民众健康，二级指标22个，三级指标76个。指标选取的原则是：一、与民众幸福关联度高;二、属于政府的职责范围;三、可以统计与考量;四、与国家、省的指标具有可比性。我们进行了试评分：幸福汕头指标体系共有76项，参加计算共67项(还有9项暂无统计数据)，2010年汕头幸福客观评分为3.63分。
我们又进行了《汕头市居民幸福感调查》，从生活状况满意度、公共服务满意度、社会治理满意度、生态环境满意度、人际关系满意度、婚恋家庭满意度、自我状态满意度、汕头未来满意度等八个方面，一共提了114个问题，由调查对象打分。 调查结果，汕头居民主观幸福感评为3.0918。以主客观权重6：4计算，汕头即期幸福指数为3.31分。
作这样评价有什么意义?一是用反映民众幸福的客观指标替代GDP指标，这是评价目标的改变。二是用民众的幸福感受替代上级的考核，是评价主体的改变。这标志党和政府的执政理念、执政目标的改变，具有重要意义。
关于“幸福企业”的评价。从2007年起，我先后在深圳农产品股份公司、深圳巴士集团、深圳怡亚通供应链股份公司推行幸福企业试点。
我提出幸福企业要做到三个满意，一是股东满意，二是顾客满意，三是员工满意。而员工满意是关键，员工满意了，提供好服务，顾客就满意;顾客满意了，企业就有效益，股东也会满意。为了使员工快乐、愉悦、幸福，实行合理的报酬、公平的考核以外，还要关怀员工的情感。我在上述企业推广成立了情感互动中心。旨在企业管理中，引入情感关怀的理念、创造情感关怀的氛围、建立情感关怀的制度，以提升企业价值理念，从利益驱动型向价值驱动型转变;提升员工价值理念，培育员工的敬业精神，增强企业的核心竞争力。深圳巴士集团有2万名员工，从公司到分公司建立了情感互动中心，61个车队建立了情感互动站，取得了良好效果。他们体会到员工既要有“薪”酬，更需要“心”酬，员工真切地感受到企业的尊重与关怀，是企业管理实施的良好前提，也是党委、工会工作的重要内容。情感互动中心是落实幸福企业理念的载体与渠道。
在我指导下，农产品公司、怡亚通公司、巴士集团进行了《员工幸福指数问卷调查》。一是全面真实地了解员工的感受，问卷的设计分为员工工作、员工利益、员工发展、员工情感和员工生活五个方面，70多个选项题，由员工无记名打分。二是作为改进管理的依据，根据员工意见，制定整改方案，并按季度跟踪。三是作为考核业绩的尺度，测评结果纳入对下属企业的业绩考核之中。农产品公司于2008年、2009年、2010年连续三年进行了幸福指数测评，从员工最不满意的地方改起，从最容易改的地方改起，员工工作、员工利益、员工发展、员工情感和员工生活分别提高了3.03、5.22、6.71、4、6.48百分点，总体幸福感提高了4.73百分点。缔造幸福企业，最终要落实到员工的感受上。幸福指数调查与测评，既体现了对员工感受的尊重，又成为推进管理改善的手段，将企业文化融于企业管理之中。
价值中国网：
从文化的角度看，您认为“幸福城市”、“幸福企业”的建设应遵循什么样的文化逻辑才能让人们从文化上获得认同?您在从事文化传播时，对中国文化是否有了重新审视和发现?
徐景安：
推进“幸福城市”、“幸福企业”建设的背后，是对人的终极目的的感悟。人的本质是什么，人为什么而活，人的终极目的是什么，我们最缺乏的是对人的元问题的思考。现代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就是人为物活，现代化的目标是GDP，人生的追求就是财富。所以，政府以发展为第一，民众以挣钱为第一。其实，人与动物的最本质的区别，是人要追求幸福，幸福是人的终极目的。社会发展的终极目标是所有社会成员幸福。社会主义就是以所有社会成员幸福为目标的社会主张和社会模式。“幸福中国”应该成为推进中国新改革的目标与旗帜。以发展为目标转向幸福为目标，是对现代化建设的反思、社会主义真缔的感悟、共产党立党宗旨的兑现。
那么，为什么要建“幸福企业”呢?办企业就是为了赚钱，那赚钱又是为什么?是为了吃好、穿好、住好。仅仅为了个人与家庭的消费，不需要赚那么多钱。那是为了企业做强做大。做强做大又是为了什么?是证明自己、确认自己，获得认同、成就、荣誉。认同、成就、荣誉又是为了什么?最终是追求人生的幸福。所以，对老板来说，赚钱是手段，不是目的，幸福才是终极目的。想明白这一点，企业的目标，不是利润越多越好，而要兼顾企业攸关方的利益，这包括员工、顾客、社区、环境等等。这样的企业才能真正做强做大，办成这样的企业才是真正的成功，才是幸福的。
所以，当今中国最需要的是幸福理念、幸福知识、幸福方法的传播，这应成为中国新文化建设的核心任务。
价值中国网：
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审议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明确提出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目标，这成为举世关注的亮点。您如何看待国家在这一时候、提出这一《决定》?
徐景安：
首先要搞明白什么是文化，或者说文化的内核，这就是全社会倡导和遵循的价值理念、价值目标、价值尺度，也就是核心价值现。现在的问题是，党和政府把发展作为笫一要务、社会与民众把挣钱作为首要目标，为此而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在国际社会眼里，中国就是一个没有文化的暴发户。
当今中国，学习了西方文化中的经济主义、物质主义、消费主义、利己主义、拜金主义，却不接受西方的民主、自由、平等、博爱，西方的人文主义精神，西方的法制传统。所以，中国不属于西方文化。中国继承了传统文化吗?也不是。忠、孝、节、义，仁、义、礼、智、信，做到哪一条?就讲孝，现在是子女“孝敬”父母，还是父母“孝敬”子女?今天有多少父母以“孝”来教育子女?所以，中国不属于传统文化。那么，中国是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了?今天又有谁在坚持“为人民服务”、“集体主义”为宗旨和原则的社会主义道德?不都是在全心全意地“为人民币服务”、一心一意地谋自己的发展吗?如果能夠正当地“为人民币服务”，不损害他人地“谋自己的发展”，这也不错，可现实是不择手段，让人防不胜防。可见，中国也不属于社会主义文化。所以当今中国是没有文化属性的国家。“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目标”太高了，还是从建设新文化起步吧!
价值中国网：
在新的政策取向下，您认为我们如何才能真正做到“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应该用什么逻辑理解本次《决定》提出的“保障国家文化安全”??
徐景安：
当今中国，首要的问题还不是“文化体制”，而是“文化建设” ，“文化建设”的核心是倡导什么样的价值观?《决定》说：“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是兴国之魂，是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精髓，决定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方向。”这是对的。但究竟什么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或者说怎么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呢?这首先需要弄明白“核心价值体系”是做什么用的，它是用来规范国人的行为，而不是规范国人的思想;是行为准则，而不是思想准则。这是建国以来至今，一直没有解决的问题，这也是我国文化建设“空白”的关键所在。
第一、作为行为规范，需要不同信仰、不同党派、不同阶层、不同民族的国人共同认同、共同遵循，因此要区分党的意识形态与国家意识形态。党的意识形态是思想规范，是党员必须遵守的思想准则。国家意识形态是倡导的价值观，是国人应该遵循的行为规范。
第二、作为行为规范，是指导人的日常行为，是行为选择的准则，不是用来指导人作政治选择，政治口号、政治原则不能用来作为行为规范，也起不了规范行为的作用。
第三、作为行为规范，应该吸收人类一切优秀的道德文明，既借鉴西方的，也继承传统的，在这个基础才有可能创建先进的文化，并超越国界，为人类优秀文明宝库作出贡献。
2007年11月至2010年5月，我发起举行了二十次创建中国新文化(北京)研讨会。在互动、交流的基础上，我起草了《21世纪幸福宣言》：
幸福来源于物质幸福、情感幸福、精神幸福，鼓励人们在追求物质幸福的同时，重视情感幸福与精神幸福。
幸福的途径是爱自己、爱他人、爱大家，保障人们在爱自己的同时，向爱他人、爱大家提升。
人世间的不平不应成为行恶的借口。人类的过去、现在与将来都存在恶，但并不妨碍善待自己、善待他人、善待大家。善从自己做起、从当下做起。
幸福与道德同在。为了自己的幸福，要自觉约束自己。对他人不道德，会遭报应。对自然不道德，会受惩罚。离开道德越远，人就越不幸。
追求自由与约束自己，拥有权利与承担责任，勇于获取与慷慨付出，外求开拓与内省修行，是东西方道德文明的结晶，是完整的道德追求。
《宣言》发表后有399人签名支持，其中有著名学者、副省级领导、解放军少将、儒学会长、佛教主持、基督教徒以及工人、农民、商人、律师、心理工作者和80后的年轻人。其意义不在人数多少，而是为不同信仰、不同年龄、不同阶层的人所接受。
价值中国网：
由于重经济、轻文化，或由于与政绩难以挂钩，致使文化在经济社会中处于弱势。您认为要改变这种局面，让文化产业成为重要的经济支柱单元，应该怎样打破原有“GDP主义”的路径依赖将文化产业化、市场化?
徐景安：
坚持发展为第一，衡量的标准就是能带来多少GDP，文化产业的贡献怎么也赶不上经济产业，重经济而轻文化是必然的。现在提出发展繁荣文化，提出文化强市、文化强省、文化强国，也是从发展文化产业，增加GDP角度出发的，绕来绕去还是“物化”，不是“文化”，文化成为增加GDP的一个途径、一个工具、一个手段。以什么挣钱为目标来发展文化产业，我很担心宣扬暴力、色情、低俗、奢华的东西泛滥，不是提升人们的精神，而毒害人们的灵魂。以幸福为价值目标，既要发展经济、改善民生，更要发展文化、提升道德，才能真正把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统一起来，并且改变重物质、轻精神，重经济、轻文化的倾向。
价值中国网：
最近的“小悦悦”事件，引起了国内外的广泛关注，很多人都把这件事看成是“人民道德水平的滑坡”，您如何理解这一社会现象，是信仰缺失还是底线缺失?您认为今后30年，中国人最需要解决的是不是信仰问题或价值观问题?
徐景安：
“小悦悦”事件的发生是当今中国道德溃败的缩影。现在的舆论都集中指责“见死不救”的18个路人，然而没有剖析造成的深层原因。今天，党和政府依然坚持毛泽东时代的“为人民服务”、“集体主义”的社会主义道德，这种道德口号已起不了教化民众的作用。媒体主要迎合民众经济主义、消费主义、享乐主义的需要，有的宣扬色情暴力，有的倡导时尚奢华，有的传授赚钱技巧，有的传播花边新闻。当然，也有一些媒体在努力推动社会进步，但它们的重点放在改革制度上，不进行道德宣传。学者们主要关注中国的政治改革，对道德的话题不感兴趣，甚至有的认为，今天讲道德是“助纣为虐”。当范跑跑宣扬当危险来临时“自己逃命、不顾他人”的主张时，受到大多数人的赞同，讲道德成了“伪君子”。今天中国，讲恶振振有词，讲善得不到认同，因为当官恶、富人恶、社会恶，我凭什么善?我善要以政府善、商家善、制度善、社会善、他人善为前提。正是在这种社会氛围中，中国人出现道德冷漠，“见死不救”现象的发生成为必然。现在处于“道德真空”，官方道德没人听，传统道德被抛弃，西方道德不接受，不讲是非、对错、美丑、真假的利己主义、虚无主义、相对主义泛滥。
这是信仰缺失还是底线缺失?道德是由社会舆论来维系的，社会舆论是由社会共同认同的价值观支撑的，价值观是由人的终极追求决定的，信仰就是人的一种终极追求。西方文明把个人的自由作为终极追求，传统文化把光宗耀祖作为终极追求，马克思主义把社会主义作为终极追求，宗教把来世作为终极追求。人有了终极追求，就有了超越物质利益的精神动力，约束自己、改造社会。今天中国把财富最大化当作目标，只要有利可图，什么都敢干;带不来好处，就冷漠处之，自然没有了道德底线。
为了弥补中国人的信仰缺失，不少人寄希望于宗教，这我不反对。但是，不信教的毕竟是大多数，他们能信什么?人生幸福是终极目标，要过得愉快、快乐，过得有价值、有意义。这不是为了上帝、为了来世、为了父母、为了马克思，而是对自己的生命负责，因为对每一个人来说，生命只有一次，而且十分短暂。确立了这个信仰，就会树立对金钱的正确态度，金钱是幸福生活的物质基础，是幸福的手段，而不是目的。为了幸福，不要昧着良心去挣钱，也不要损害健康去花钱。同样，权力与名誉，只有用来造福社会才会带来幸福，谋取私利就会造成不幸。幸福可以成为人类的新信仰。
宗教信仰是先验的，先要信，“诚则明”。幸福信仰是理性的，先要知，“明则诚”。也就是先要懂得幸福知识，了解什么是幸福，怎么得到幸福，才会把幸福作为终极目标去追求，而不会堕落表面的、虚假的、短暂的“幸福”陷阱，最后得到的是不幸。幸福是智慧、科学、知识、能力和方法，可以修身，实现人生幸福;可以治家，带来家庭幸福;可以治国，建设幸福国家;可以平天下，向幸福世界而努力。
我们的教育宣传工作的重要任务是启蒙、普及、传播幸福知识，将幸福的理念和方法，入眼、入口、入耳、入心、入脑，升华心灵、内化行为。这是幸福文化的建设，也是精神文明的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