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语】此文是大衰退一书的附录，尝试阐明交易成本的属性，探讨为何在新古典经济学的基本框架内融入货币使用存在着理论上的困境。对于货币和宏观经济学提出了很有见地的观点，很有趣，且有启发性，值得一读。
辜朝明（Richard C. Koo）
一、新古典经济学派轻视了货币存在的理由
为何某些经济学家会主张动用诸如“直升机货币”这样的非正统货币政策?我认为一部分原因在于新古典经济学派对于货币的认知不足，这个学派从来没有能够完全领会货币存在于社会的原因。当瓦尔拉斯(Leon walras，法国经济学家)最初完成新古典经济学派体系时，就没有把货币包括进去。事实上，对于这种轻视货币倾向的担忧早已存在，肯尼思．阿罗(美国经济学家，1972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在1967年就已经指出了这个问题的症结。
阿罗曾经提到，新古典经济学派存在着三大“耻辱”：无法将宏观和微观经济学统合到一起；没有将不完全竞争融人体系；没有将交易成本——这个货币理论和资产持有理论的基本前提融人体系。在过去40年间，关于这三个问题的著述已经是连篇累牍。但是我认为在这些探讨中仍然遗漏了一个关键主题。本文的目的就是为了说明，这三个缺陷都来自于对“劳动分工“意义的重视不足，正是劳动分工才使人类的生产力取得了空前进步。这三大耻辱不仅彼此之间紧密相关，而且也使现代经济学诸多重要领域的正当性受到了动摇。
1．作为交易媒介的货币
众所周知，新古典经济学派(瓦尔拉斯学派)是认为所有商品都可以作为完美货币(Perfect Money)的物物交换经济学。与此同时，在现实世界中，货币能够减少经济内部摩擦的功能也广为人知。然而，到目前为止，将能够减少摩擦的货币融入新古典经济学派框架之内的尝试却缺乏足够的说服力，很难说取得了成功。尤其是作为货币使用原因之一的“交易成本”，或者称为“会计成本”的属性并没有得到充分的澄清。本文就是要阐明交易成本的属性，探讨为何在新古典经济学的基本框架内融入货币使用存在着理论上的困境。
货币具有交换媒介、价值储藏和计算单位等三大功能。前人已经注意到，作为计算单位，货币在一个存在n种商品的经济中，将价格种类从n(n一1)／2减少为n一1。举例来说，有一个存在五种商品的经济，那么在商品A到E之间就可能存在10类价格：AB、AC、AD、AE、BC、BD、BE、CD、CE和DE。但是只要人们一致同意使用A作为计算单位，那么就只剩下四类价格：AB、AC、AD和AE。因为四类价格显然要比10种更容易记住，所以货币的使用使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加轻松，关于这一点在所有经济学教科书中都是如此讲述的。
但是即便如此，人们依然需要记住n一1类价格。在一个存在着数以百万计不同商品和半成品的高度发达经济中，要记住n一1类价格无异于一项极端繁重的负担。这一点也正是货币在计算单位之外，作为交易媒介功能的根本原因。货币作为交易媒介的功能，使人们在经济生活中只要记住n一1类价格中的一小部分就足以进行正常运作。
2．所有商品都有两种价格
为了更好地理解货币作为交易媒介的功能，就有必要对物物交换成本的属性进行分析。在所有商品都具有成为货币的潜在性这个前提之下，我们就可以认定所有商品必然有两种价格。第一种，我们可将其称为Vr(r表示零售)，这就是我们熟悉的市场价，或者零售价。而另一种价格，我们可将其称为Vex(ex表示交易)，这就是当商品作为交易媒介时的价值。下面的例子将具体阐明Vex是怎样决定的。
假设某人A，因为凑巧没有了现金，所以就打算用一台伊卡莱克斯换取某人B的一套旧家具。假如B恰好也正想要一台伊卡莱克斯，那么这项交易就不会存在任何问题，因为这种情形刚好符合经济学家所谓的“双重需求耦合(Double Coincidence of Wants)”。
然而，在B并不需要这台伊卡莱克斯的情况下，假如B相信她能够将这台伊卡莱克斯转手卖给正在求购它的人C，并且获得高于她那套旧家具的价钱，那么这项交易依然可以顺利完成。也就是说，假如B确信为了这台伊卡莱克斯所支付(一套旧家具)的价格适当，那么这项易货交易在不存在双重需求耦合的情况下照样可以完成。
在这个例子中，B要么自己需要那台伊卡莱克斯，要么虽然自己不需要，但是知道C想要这台伊卡莱克斯。总之，在这两项易货交易中，B对于伊卡莱克斯Vr的了解起到了关键作用。
但是假如B对于伊卡莱克斯的价值一无所知，这时就会产生问题。在这种情况下，作为这件稀有商品贩卖人的A，就只能要么接受一个非常低的Vex，要么试图向信息不足的B进行说明，让她能够认识到这台伊卡莱克斯的Vr。这个教育过程存在一定的成本，因为它将耗费买卖双方的时间。因此买家会预期在试图转卖这台伊卡莱克斯时也将遇到同样的困难，所以这台伊卡莱克斯的Vex不会那么容易上升。因此，我们就可以得出结论：一种商品的Vr只是对这种商品的信息充分了解的厂家、买家和卖家之间的适当价格，而Vex则由一般公众对这件商品的认知程度所决定。
3·货币存在的理由
在一个存在着数以百万计不同种类商品的现代经济中，众多商品的Vr和Vex之间存在巨大的差距，如果只能以它们的Vex销售，那么因此造成的损失将是一个天文数字，这就是为何必须将货币作为交易媒介引入的根本原因。使用交易媒介其实就是用一种价值广为人知的商品取代另一种并非广为人知的商品。通过引入一种具有Vr一Vex特性的第三方商品，所有稀有商品(例如伊卡莱克斯)的拥有者都能够避免由于易货交易而发生的损失(Vr一Vex)。
更准确地说，在现实世界中，绝大多数商品的Vr和Vex之间都存在很大差距，因此卖家首先要找到愿意为自己的商品支付Vr的懂行买家，并且这个买家持有满足Vr—Vex条件的货币，最终通过货币完成交易。这一点在所有关于交易媒介的教科书中都有详尽论述。
但是交易媒介最重要的作用却与此相反：它使得人们在经济生活中只需要了解n--1类价格的一小部分就足以进行运作。在一种具有Vr一Vex特性的商品被引入之后，不管是物物交换的频率，还是在物物交换中出现像伊卡莱克斯这类稀有商品的概率都会大幅降低。那些对伊卡莱克斯不感兴趣的人因此也就不再需要知道什么是伊卡莱克斯，价值多少。交易媒介将人们从必须随时牢记n一1类价格的桎梏中解放了出来，使他们只需要了解自己感兴趣的商品的价格。事实上，人们在任何时候对于商品价格的了解都局限于诸如他们的专业领域、房租、工资、交通费和喜好的午餐等等。
此外，这种负担的减轻又使人们可以将原本需要用来了解n一1类商品价格的资源用于更具有生产效率的活动。这里所谓的“资源”是指人的时间和脑细胞，而“更具有生产效率的活动”则是指显著提升了人类生产力的专业化和劳动分工。
4．专业化和货币
人类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道专业化和劳动分工能够显著提高个人的生产效率。但是一旦他们开始从自给自足的生存模式向专业化和劳动分工进行转换，那么就不可避免地造成不同商品之间交易的大规模增加。也就是说，专业化和劳动分工通过降低自给自足程度，迫使人们在更大的范围内进行更多的商品交易，从而催生了对于交易媒介的需求。
这就意味着在一个存在货币的经济中，一定存在一支实行劳动分工的专业化劳动队伍，并且这个经济中的所有公众在任何时候都只需要知道n一1类商品价格中极其微小的一部分。
5．作为交易媒介的条件
在我们开始探讨包含货币的经济生活的两个特征及其理论意义之前，有必要先回顾一下新古典经济学派在不包含货币前提下的机制。当每一个商品都具有“完美货币”功能时，每一个商品就必须苣先满足Vr=Vex这个条件。
但是为了满足这个条件，在这个经济中的每一个人又必须在任何时候都了解每一个商品的保证市场供求平衡的价格(Market Clearing Price)。因此，对于消费者来说，仅仅知道他们感兴趣的少数商品的价格是远远不够的。为了使所有商品都能够具有完美货币功能，每一个人都必须时刻记住n一1类商品的Vr。
当然，这并没有什么新奇，在一个新古典经济学的世界中，已经设定瓦尔拉斯所谓的某个拍卖人每时每刻都会将所有商品的市场供求平衡价格告知所有的经济活动参与者。同时，经济活动参与者也不断向拍卖人反馈他们对于被告知的，与最新价格一致的商品和服务的需求状况。此外，这个拍卖人也将使每一个市场参与者确信，其他所有经济活动参与者也会随时了解所有商品的市场供求平衡价格。
当这些条件都满足之后，任何商品的Vr和Vex之间的差异都将在一切交易中彻底消除。在得到拍卖人的通知后，交易双方将会立即了解伊卡莱克斯的Vr。由于这台伊卡莱克斯的接收方在不久的将来再次转卖它时，已经能够确保下一个买家完全了解这台伊卡莱克斯的价值，所以她就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接受这台伊卡莱克斯作为那套旧家具的交易代价。因此，作为零成本的瓦尔拉斯信息系统的逻辑性结果，新古典经济学派认为每一种商品都具有货币功能，然而瓦尔拉斯信息系统却排除了交易者之间对于价值评估产生分歧的可能性。
在一个可以自由获得完全信息(Perfect Information)的新古典经济学框架中，显然并不需要在效用函数或者其他任何地方引入货币作为交易媒介。在这个框架里面，货币只有在作为没有实体的计算单位时才有出现的必要，比如，瓦尔拉斯就没有在他的分析中引入过货币，而仅将其作为计算单位使用。
毋庸置疑，所有商品的Vr一Vex这个假设过于极端。只有在一个非常原始的社会，交易商品为数极少的情况下，我们才能够指望所有的交易者对于所有商品的当前价格都了如指掌。在一个拥有数以百万计半成品和专门化商品的高度发达经济里面，要想使所有商品的Vr一Vex，因此所耗费的成本将是一个难以计量的天文数字。为了实现这个目的，就需要每一个经济参与者分分秒秒都将自己所有对于商品的需求和供给(数以百万计)通知拍卖人。然而不管是个人，还是作为一个整体的社会，其拥有的时间和脑细胞终归有限，所以任何迫使每个人在任何时刻都了解所有价格的企图最终只会导致经济活动本身停止运转。
反过来看，在一个存在货币和劳动高度分工的经济中，人们只知道一小部分商品的价格，并且没有新古典经济学所谓的“完全信息”。在这样一个经济中，使Vr—Vex最小化的商品，其效用毫无疑问明显得到了增加。换句话说，人们之所以持有货币是因为它维系了这些人所拥有的其他商品和服务的Vr，假如这些人手中缺少货币，不得不以易货交易的方式来出卖他们的物品和时间，在这个过程中就不可避免会产生Vr一Vex的损失。所以，对于一个希望保持其专业化身份，而非彻底自给自足生活方式的人来说，在他的效用函数中引入货币显然是理所应当的。
在一个非完全信息(Imperfect Information)的世界中，在货币的边际效用(也就是对于避免Vr一Vex损失的期望)等同于持有货币的边际成本(由于没有利用所持货币购买商品而发生的损失)之前，人们都会选择继续持有货币。
6．通货膨胀、通货紧缩和货币政策
货币持有的边际效用取决于货币的Vr一Vex特性对于其他商品的吸引力(效用)程度。比如，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美元和日元的偏远地区，伊卡莱克斯的Vr一Vex损失或许要比美元纸钞更小，所以在这个地区，相对于美元，人们更愿意接受伊卡桑克斯或者其他类似物品。
此外，当出现通货膨胀或者通货紧缩，价格无法保持稳定时，货币的Vr=Vex，特性就不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例如在通货膨胀发生时，人们会倾向于持有尽量少的货币，尽量多的其他商品，在通货紧缩发生时，这种倾向又会倒转过来。在这两种现象发生时，人们被迫进行相应的调整，这减少了他们致力于自己的专业领域的时间。由于是劳动分工和专业化推动了人类生产力的进步，所以通货膨胀和通货紧缩将人们的注意力从他们各自的专业领域中转移开来，从而降低了整体经济的生产效率，最终导致了经济萎靡。举例来说，通货膨胀迫使一个本来专注于研发工作的工程师不得不开始琢磨通过购买房产或者其他资产来自我保护，这样，他本来用在工作上的精力(和脑细胞)只能相应减少。这就是为什么价格稳定是最迫切的需求。
更精确地说就是，时间和脑细胞都属于有限商品，被用于专业化和劳动分工的时间与脑细胞的数量，与必须了解跟踪专业领域以外商品价格的时间和脑细胞数量之间存在着此消彼长的矛盾，这一点不管对个人还是对社会都是一样的。从这个角度来看，最好的货币政策就是使人们对于他们专业领域之外的价格了解最少的政策。对于这个目标的任何背离都将降低人们的专业化程度，从而降低他们的生产效率。
7．货币的使用与信息不完全密不可分
需要指出的是，交易媒介的使用只能缓解，而非彻底解决信息不完全的问题。正如使用货币而非伊卡莱克斯来购买家具的交易并不能促进家具卖家对于伊卡莱克斯的了解，而家具买家使用货币代替伊卡莱克斯的原因正是因为他不能期待家具卖家了解伊卡莱克斯的市场最新Vr。
更重要的是，对于那些专注于自身专业领域，只了解远少于n一1类价格的人们来说，他们也许因此错过了众多与他们自身利益攸关的其他市场的动向。也就是说，这些人是在一个不完全信息世界的局部均衡中行动，当用于最初局部均衡分析的有限信息出现错误或者失效时，就有可能造成诸如失业或者破产的风险。假如某个人利用一种新发明的人工智能或者水晶球可以完全预测经济动态，那么众多经济学家就会失业。但是现在的经济学家们在研究经济问题时都事先预设，这种水晶球永远都不会出现。然而这种预设一旦失误，那么他们最终就都会失去工作。因此，这些经济学家们总是在收看新闻，试图了解他们自身专业以外的趋势，为意料之外的动向做好准备。但是就算这样也不足以消除这种风险，因为现实世界实在是太过复杂，没有一个人能够把握实现一般均衡所需要的所有信息。
另外，人们在局部均衡中行动意味着个人间信息流动的速度缓慢、内容不全，并且时常出错。因此，伊卡莱克斯市场的参与者对于家具市场变化的反应(收入效应或者替代效应)会异常迟钝。他们的迟钝和经常性的混乱反应又通过改变伊卡莱克斯的价格反馈到整体经济中，使失衡的交易状态一直持续下去。最终，货币的使用并没有使经济向着瓦尔拉斯的完全信息世界靠近哪怕一步。
在这一点上，对于瓦尔拉斯的“一般”均衡分析，公式中的数字，也就是模型中商品的数量对于模型的结果不会产生任何质的影响。也就是说，在瓦尔拉斯的世界中，不管是包含了两个未知数的两个公式的模型，还是包含2 000个未知数的2 000个公式的模型，在本质上都没有任何区别。然而，在现实世界中，交易商品是两个还是2 000个却大有不同，因为两种商品和2 000种商品之间的信息成本存在着巨大的差距。这就使得瓦尔拉斯法则和瓦尔拉斯均衡对于存在货币的经济分析的适用性打上了一个问号。
比如绝大多数宏观经济学模型都只包含了极少数种类的商品(基本上只包含一种)，因此就应该慎重验证，这样的模型在进行宏观经济分析时是否具有实质性的作用。因为宏观经济学是在大萧条之后，作为与微观经济学所教授的瓦尔拉斯一般均衡模型不同的学科而出现的，．其得以确立的原因就在于人们希望探明由于不完全信息而造成的失业与破产。然而不完全信息并不能与单种商品模型进行匹配。
8．不完全信息下的一般均衡与完全信息下的部分均衡
这就将我们带到阿罗曾经指出的，瓦尔拉斯微观经济学和凯恩斯宏观经济学之间思维差异的著名论题上来。在前面的论述中已经清楚地指明，存在货币的经济与瓦尔拉斯的经济之间的差别就在于信息成本／专业化。研究失业和货币所使用的宏观经济学实际上研究的就是对于自身专业领域以外动态了解甚少的种类众多、数量庞大人群的整体行动。而与之对应的微观经济学则在将所有其他外部因素作为既定条件的前提下，研究一个市场内拥有完全信息参与者的行动。阿克瑟尔·莱荣霍夫德曾经指出，在凯恩斯宏观经济学和瓦尔拉斯微观经济学之间存在着统合分裂症的缺口，这个缺口的本质就是：微观经济学基本上属于完全信息下的部分均衡分析，而与之相反，宏观经济学则是部分信息下的一般均衡分析。当然，微观经济学也能够在一般均衡的框架下进行研究，宏观经济学在实际中也可以在拥有完全信息的前提下对失业和货币使用进行分析。
当经济中的所有参与者在任何时候都知道全部商品的价格时，这两者就将成为一体。因此，要想实现期待已久的微观和宏观经济理论的统合，就必须重视由于专业化和因此导致的信息不完全所造成的，经济参与者们之间行为的本质差异。
二、货币使用的福利含义
1．与易货交易的对比
按照上述分析，或许有人会推导出，在完全货币化的经济中伴随交易产生的损失，与易货交易经济中伴随交易所丧失的Vr一Vex的总净值之间的差额，即为由于货币使用而产生的福利所得。但是，问题却并非如此简单。为了对这个问题进行探讨，我们可以用经济学家关于易货交易经济中的“受冻的面包师和挨饿的裁缝”的例子来举证。
首先必须指出的是，正是由于经济生活中存在着货币，所以裁缝才能够专心剪裁，而面包师才能专心烤面包。在这个例子中，面包师之所以受冻是因为他错误地认为他只需要知道如何烤面包就足以谋生，这一点对于挨饿的裁缝来说也是同样的道理。假如他们事先能够知道自己身处一个实行易货交易的世界之中，那么他们断然不会如此专一化自己的专业。每项易货交易的繁重成本将诱导他们选择更加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从而减少进行交易的必要。
自给自足模式大范围的扩张就意味着去专业化(De-specialization)，从而导致生产效率的下降。在经济生活中，个人生产效率的全面降低最终将造成经济的滑坡。由于去专业化将使许多商品从市场上销声匿迹，因此还会影响到剩余商品的需求和供应。也就是说，货币再也无法保持中立。约翰·斯图亚特·穆勒所谓的“在易货交易中用来交换的商品，在改由货币进行交易时，也会以同样比率得以交换”一说并不正确，因为在一个完全去专业化的易货交易世界中，众多商品将既得不到生产，也不会进行买卖。同样，由于易货交易体制严重破坏了生产力，所以人口也应该要比现实世界为少。所以，在经济生活中，不仅商品的数量和构成，而且参与者的数量和构成也同样会发生变化。
因此，要推算由于使用货币而带来的福利所得，就需要首先确定货币使用所支持的专业化程度。但是这并非易事，因为当标准货币不存在时，像香烟这类商品即使不是十分有效，也依然将会起到代替货币的作用。假如所有的交易媒介都被禁止，那么经济(还有人口)就会由于两种成本而出现急剧下滑。第一，高昂的交易成本将迫使人们转回到自给自足的生活模式；第二，为了阻止人们使用香烟或者其他货币替代物作为交易媒介，由此产生的执法成本将会规模巨大。
2．劳动分工是价格和工资粘性以及刚性的根源
劳动分工和专业化与凯恩斯及凯恩斯主义者所强调的价格和工资粘性有着紧密的联系。专业化意味着在劳动力市场上并非只有工人L这样的单一劳动者，而是有数百种专业的工人。在一个劳动分工发达的先进经济中，不仅是商品市场，就连劳动力市场也被细分。企业募集具有不同专长和技能的劳动力，然后安排他们以最适合的方式生产产品和服务。
这就意味着一条典型的生产线将在一个相互依存的环境中包括众多不同的L。由于这是一种相互依存的关系，因此每个工人经手的产品(或者服务)的最终价值将远远超过他们的收入。
比如在一个生产汽车发动机的工厂，对于一个工人的劳动所支付的工资是每小时20美元，而这个工人花费一小时参与制造这台发动机的最终价值却是这个工人小时工资的数百倍。但是，如果由于这个工人的工作失误，他所参与制造的汽车最终因为质量问题而被迫召回，那么这家企业就将遭受巨大的财务和名誉损失。同样，在一个服务性行业中，一名员工对客户简单粗暴的回应同样能够给这家企业造成高于这名员工工资许多倍的损失。
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中，每一个劳动者都具有特殊专长，劳动者之间在一个相互协作的过程中，让产品和服务得以完成。在这个过程当中，新古典经济学派的“边际劳动生产率”这个概念将不再适用。企业必须将它的员工视为一个团队，尽一切可能去排除那些可能危害团队凝聚力，降低产品或服务质量的行为。
这就是许多企业禁止员工之间互相公开工资，以及不接纳外部低工资劳动力的理由。也是工资谈判和解雇员工会影响到企业全体员工或者生产线上每一个人的原因所在。 这里的关键就在于相互依存。那些高度专业化的、生产效率不依赖于同一个团队同僚的劳动者，例如律师、会计或者教师，他们就需要承受比那些作为团队一员的劳劫者更大的市场竞争压力。因为即使是对于那些签署个人协议的员工，雇主也不能随心所欲地调整工资，因为这样就有可能打击整个团队的士气。正是这种顾虑导致了工资调节过程的放缓。
与此相对的，瓦尔拉斯新古典经济学派模型认为，在由于劳动力过剩引发失业的情况下，劳动力市场的就业条件就会松动，工资开始下降，失业者最终将重新被雇用。这种模型设定企业外部的失业劳动者将接受比企业现有劳动者更低的工资，这种内外工资的竞争将会推动工资水平的下调，从而消除失业。然而，这种调节在员工相互依存度较低的职场或许适用，但是在一个劳动分工细致，相互依存度较高的现代职场中，这种调节将难以想象。在后一种场合，只有当全体团队成员意见一致，或者有老员工退休，其空出的位置必须得到填补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出现工资的大幅下调。但是不管是哪种情况，这个过程都是渐进展开的。而这种存在于生产现场的现实，正是凯恩斯学派和新凯恩斯学派所谓的工资刚性的源头。
3．在数学公式与生产现场现实之间的选择
为什么人们会使用货币，为什么会有失业，以及为什么产生了失业，工资水平却不会立即开始调整等等这类问题，最终都能够在高度劳动分工、高度相互依存的现代生产体制中找到答案。
新古典经济学派的经济学家们为了追求完全信息和数学上的可操作性，在他们的模型中省略了劳动分工和相互依存，这类经济学家以外的人们，为了追求更高的生产效率，放弃了完全信息，采用了劳动分工。因此，在经济学领域之内，数学的泛滥程度已经到了连物理学家都感到吃惊的程度。尽管经济学因此笼罩上了科学的光环，但是却陷入了连诸如货币使用和失业这类简单现象都无法解释的境地。
另一方面，生产力通过专业化进程取得的巨大进步使人类社会从中受益匪浅，虽然时而也会由于信息不完全而发生失业和破产，但是最终还是建立了现在这样一个繁荣的经济。事实上，这些财富中的一部分作为工资支付给了经济学家们。然而，为了让经济学真正能够为社会服务，经济学家们就必须有勇气面对现实，即使这意味着需要放弃那些他们深爱的数学游戏。假设在完全信息下，以商品和劳动力都只有一种作为前提的经济学，从一开始就把人们期待经济学解决的所有问题都排除在了大门之外。
三、结论
只要许多商品的Vr≠Vex，则人们就不会停止寻找能够将交易损失最小化的交易媒介。货币作为沟通两方或者更多方之间交易的功能，对于烙着信息不完全、专业化和劳动分工印记的现代经济来说必不可少。
在一个纯粹的瓦尔拉斯无货币社会中，所有商品的Vex=Vr,没有一个人需要通过某种媒介来完成交易。但是在存在着数以百万计专门化商品和半成品的现实世界中，为了认识某种特定的商品，也就是为了弄清这种商品的价值，就需要充分的专业知识。例如，为了判断一台伊卡莱克斯是否性能良好，就要求首先积累丰富的使用经验。而为了判断一台已经损坏的伊卡莱克斯的价值，以及到哪家照相机店可以得到维修服务，就需要更加丰富的经验。
总之，在经济生活中所有的人在任何时候都了解所有商品价格的这种假设无异于在说，使人类生产力得到如此空前进步的专业化成本是零。 毫无疑问，将货币融人新古典主义经济学派框架之中是一项难以完成的任务。原因在于，新古典主义经济学派对于货币最重要的功能，也就是作为交易媒介，将人类从必须在任何时候记住n-1类商品的Vr的桎梏中解放出来这一点从一开始就排除在外。正是因为现实世界并非新古典主义经济学派所试图诠释的，所以货币才会存在。货币与瓦尔拉斯也无法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