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圣先贤如何跨越千年?


古圣先贤如何跨越千年?

赵志疆

因为担心“带有糟粕性的内容”会“扭曲了学生的价值观念,腐蚀了中小学生的心灵”,山东省教育厅日前下发通知,严禁向学生“不加选择地”全文推荐《弟子规》、《三字经》、《神童诗》等。无独有偶,湖北很多中小学都开展了《三字经》、《弟子规》等诵读活动。一些学校给学生推荐的是删节版的国学内容。(1月3日 广州日报)

曾以为山东省的所谓严禁“不加选择推荐”,只是某时某地的杞人忧天,然而,当忧天的杞人大有开创一时风气之先的时候,我们才惊诧地发现,原来这已然成为一种潮流。那些久已作古者恐怕也未曾想到,他们训诫小孩子的言辞,竟然能掀起千百年后教育界的一场波澜——这大约也正是所谓经典的一种魅力体现吧?

相比起山东省的“糟粕性”结论,湖北省“不科学或与时代发展相悖的东西”的结论算是客气的,当然,这并不能改变传统经典被重新编排的相同命运。湖北省某小学负责人解释,“昔孟母,择邻处”被删除,是因为其中暗藏“环境决定一切的意思”。对此笔者倒有一事不解——如果说孟母的择邻而居带有明显的时代局限性的话,现实社会中的择校之分何尝不一样如此?更有甚者,哪所名校附近的房价不是一枝独秀?孟母择邻毕竟没有花费太大力气,现实生活中,想要实现“择邻”谈何容易?这难道不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至于“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在现代人看来,更像是一句玩笑,与此相类似,《神童诗》中还有这么一段: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时至今日,如果谁继续浅吟低唱“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恐怕难免被视为异类——一轮又一轮“读书无用论”潮起潮落,还有多少人如此食古不化?无论“黄金屋”、“颜如玉”抑或“唯有读书高”是否曾为现实,在今人看来不过是遥远的传说,在所有人都能理顺传说与现实的当下,何必一本正经地上升到“糟粕”高度大加批判?这究竟是对公众的判断没有信心,还是对教化世人的使命缺少自信?

实际上,以今人的眼光来观察,无论怎样的古圣先贤都会留下明显的破绽,古人对此倒也“认识清醒”——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即是明证。遗憾的是,现在的教育者似乎不愿承认这个现实——时代在发展,观念在转变,古人留下的白纸黑字却一成不变,“去伪存真”因此成为捍卫古圣先贤的唯一途径。于是,多少“永远正确”的观点就这样被强加在古人的脑袋上——孔子的“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被曲解为“以德报怨”如此;庄子的“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被拦腰肢解同样如此。如此这般,教化众生的任务似乎完成了,但留下的却是时空错乱的满纸荒唐言,面对这些,古圣先贤怕也只能哭笑不得。

重读经典,其实并不是为了模拟古人的学习场景,更重要的是在重温历史的过程中打捞那些业已被淡忘的优秀传统,对于有志于开展这项活动的教育者而言,这种价值判断应该是第一位的。然而,现实的情况却往往截然相反——当教育者醉心于孩子摇头晃脑还愿古代场景的时候,何曾想到究竟如何教会他们懂得判断?当教育者越殂代疱代替孩子思考之后,这种所谓的创新与古时囫囵吞枣的灌输究竟有何区别?古人教化众生喜欢吟诵“子曰诗云”,其中内容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讲究出处——如今的教育手段与此何其相似?在这里,事物的评判标准不是实际价值,而是古已有之的先贤教化,既要标榜出处,又要先贤超越时空与时俱进,除却曲解、肢解之外如何得以实现?

肢解经典之所以蔚然成风,非因对公众判断不自信,说白了不过是对教育手段不自信,或者更进一步说,不过是奉行“子曰诗云”的教育惰性使之然——既想借古圣先贤之口教化众生,又害怕陷入古人因时代所限设下的重重迷障。由此不难看出,教育者始终没有放弃教化众生的理想,然而如此打着古圣先贤的旗号反对古圣先贤,充其量不过是致力于拽着头发拔高自己,由此注定徒增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