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叫做合兴的小镇。
很小的时候,我和一群胡闹的小学生,常常在放学后,去镇外的山头模仿战争电影场面,分成国军与共军,玩打仗的游戏。累了的时候,我们就趴在山坡上,双手捧着脑袋,远望县城的模糊身影。阳光灿烂的时刻,往往可以看见很高的五层楼。一个从县城卖蔬菜回来的农民就说,那五层楼真是高啊,仰起脖子,把我帽子都望落了。
上中学的时候,就有一家人下放到小镇卫生院。他们家的儿子比我大几岁,整天沉思默想,很有些大城市孩子的派头。放学的时候,他也不参加我们的打仗,只是抱一本地图册,坐在医院门口那棵很古老的银杏树下,就那么翻来翻去。
我试着和这个大人物说话,他居然很有礼貌,就叫我坐在他旁边的石凳上。我很珍惜这种特殊待遇,就满怀喜悦,听他讲县城里放映过的外国电影故事。后来他演讲的范围就宽了一些,比如外国的高速公路,高速铁路的什么的,都是遇山打洞,遇河架桥,听得我目瞪口呆。最后,为了纪念我们宝贵的友谊,他就向我讲了导弹空中拦截的故事,一再嘱咐我不要向外人泄密。
一切都是由于平原司机小马不熟悉重庆市区路况,更不习惯上坡起步引起的。
小马说重庆没什么好的,地无三尺平。但老板还是决定在这里投资,要把上海的物业形态搬来重庆,在渝北区金开大道再造新城。绿化啦,假山啦,物管啦,容积率啦都要高标准。小马在这样的时刻,还说那种有些冤屈的话,显得很不合适宜。
老板知道重庆的地形地貌,也充分熟悉了道路拥堵状况,但与这里廉价而普及的美女相比,一切困难都迎刃而解。
小马的冤屈还包括老板总是喜欢坐宝马越野车,要是轿车,就有自动波,操作起来就不会这么慌乱。而老总过分低估了小马的能量,要知道,他们这个上市公司可不是私人企业,而是国有性质。国有的有利条件是花国家的钱到处考察,风光,投资或渺无音讯,都无人说长道短。但国有企业也有不足,那就是必须考虑民间的说法和上司的脸色。
城市以没有一点善意的面孔,加速膨胀,每天激发人间的发财梦,助长他们的野心和贪婪。它有时让身无分文的人从长江大桥跳下去,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它有时又让成长中的中产阶级把私家者开上环城高速,爆破一个前胎什么的,就让自以为是的豪华轿车侧滚和拉翻,把自以为很是成功的驾驶者和搭乘人员血肉模糊。还有一些时候,装满市民的公交客车野牛一样奔驰,甚至冲出了大桥栏杆,对直朝长江开去。这样的景象看得多了,就应该允许不同的人们有不同的嗜好,让他们在短暂的有生之年随意折腾,而一切道德,法律都应该迅速解除。
又一个五年规划出笼了,叫什么社会发展纲要,里面通气一样给渴望发财的野心家一些信息,比如什么什么产业要加强啦,什么什么建设是重点啦。让全国的包工头分头行动,按捺不住捞一把的喜悦。广告和策划大师开始给企业上课,收费从5000美圆到2万人民币不等。就发了打印的秘密资料,讲解国家投资那些钞票,其实就是印刷的铜板纸,用卡车从印钞厂拖出来,如同拖回一头大鲸鱼。然后是这条肥鱼的分配问题,先把头和尾切下来,留给国家项目做边角料。而最肥美的主体部分,都是一级一级分发,如果到了基层,到了老百姓可以看见的时候,就什么也没有了。演讲者开始提高声调强调,要做成功者,必须每天读报了解行情,然后瞄准目标,稳准狠地实施空中拦截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