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汉水文化(10)


古老的汉水文化(10

——汉水流域歌的社会心理和美学认同价值

 

 

潘世东

 

 

     汉水流域孝歌顽强生命力的一个很重要的根源还在于它能够适应一定的潜在社会心理需要,满足人们在特定时期对特殊精神和情感的渴求,维护人们在现实世界和精神世界中的生活秩序和精神心理的平衡。首先,它可以充分发挥宣泄的功能。丧事是孝家孝子们全家所有知事者一生中的大事之一,随之到来的总是巨大的沉痛、悲伤、压力、紧张和郁闷等感情,这些感情汇集在一起,形成巨大的感情冲击,使孝家孝子们的稳定平衡的现实生活世界和精神世界产生突然的倾斜。身当此时,孝家孝子们最需要的便是宣泄。通过宣泄,减轻压力,缓解紧张,稀释郁闷,淡化悲哀与伤痛、自责和自怜、孤独与痛惜、无助与绝望,获得安抚与鼓励、镇定与信心、希望与动力。汉水流域孝歌正是这种宣泄的通道:

—— 且看汉水下游荆州丧歌:“丧鼓不打冷秋秋,芝麻不打哪有油?船要撑来力要匀,不撑哪能向前行”。要通过丧歌把热闹、鼓励、安慰和动力输送给孝子孝家,鼓励他们要挺住,要站直,不要被悲伤压倒,要满怀希望,放眼前程。

——且看汉水下游石首孝歌:“……上前三步装宝香,退后三步敬老亡。左边三步谢孝子,右边三步谢歌郎。一十二步到孝堂,不用慌来不用忙。堵堵坡儿慢慢上,相伴亡人到天亮”。——要通过孝歌把对亡人追念和敬重、对孝子的关心与安慰传过去,传达出一家有丧百家哀、感同身受、患难与共的理念,分担孝子丧家的悲痛与哀挽。

其次,汉水流域孝歌的演唱,还有不容忽视的沟通、化解、强化社会心理的作用。第一,沟通并强化共同的风俗意识和社会心理意识,比如郧县丧歌中的“天留月来福留宗,人留儿孙草留根。天留日月悠悠转,山留青松水流痕。人留儿孙防备老,百草留根春发青。”在这里,丧俗的天经地义、正当合法的理念得到了沟通和强化。第二,加强乡党联系,凝聚乡党人心,协和乡邻心理和情感。如松滋丧鼓:“半夜我听见打丧鼓,被窝顶起二丈五,反穿我的衣来倒跂我的鞋,两边门闩一起开,爹妈骂声你不成材。我一不是出门去赌博,二不是出门去抹牌,孝家去下就回来”。真是闻声而起、闻风而动。在这里,孝歌简直就成了乡党们集会、联络、沟通交流的信号和号令,它把人们集中到了一起,为化解平素的矛盾、舒解心理情感的圪塔、缓解平时累积起来的紧张关系,进而形成和睦、和美、和谐的乡党心理氛围提供了绝好的机会。

再次,汉水流域孝歌的演唱,对区域内人们日常心理的调节也具有不可或缺的价值。郧县孝歌的歌头词很清楚地揭示了这种情形:“坐下坐下,听我说句古话…….不玩不耍不到孝家。桌儿圆圆角儿四方,中间又摆满炉香,众歌郎参凑参凑,疯狂疯狂,我们今晚来与亡人做一个乐趣,花花道场。……今晚歌儿我先唱起,夜晚美酒我奉敬歌郎。奉敬歌郎三杯酒,大家玩耍到天亮。”在广大的农村乡间几近沉寂的生活里,除了枯燥乏味、日复一日的艰辛劳作外,广大的农民很少享受节庆、游戏和娱乐,年复一年地生活在疲惫、麻木之中,又年复一年重复着疲惫麻木。在这种情况下,一场闹丧的出现就会使他们从常态生活的轨道中挣脱出来,对他们来说,无异于一次大的放松,甚或是一次身心的解放,所以他们急切地要去参凑参凑、玩耍玩耍,尽情地疯狂疯狂,在给丧家孝子带去热闹和安抚的同时,也让自己尽情地放松解放一次,以便使自己几近枯萎衰竭的心灵重新变得鲜活!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汉水流域的许多地方,办丧事被称为“白喜事”,打丧鼓被称为“打鼓闹祖”——敲锣打鼓、嘻笑戏谑,放肆地闹腾老祖一次。

美是一个地区人情物性的闪光,是一个地区文化文明的闪光,是该地区人民的创造和力量、光荣与尊严、骄傲和自豪所在。而美学的根本任务就在于放大人、解放人、提升人、完善人,突出人的尊严和独立,突出人的高贵与优美,突出人的伟大和崇高,并在全面发展、全面自我实现的前提下,使人获得真正的自由。因而,美学的价值和意义不仅在于它标示了一种有关当下的、现实的辉煌与境界之理念,更在于它所代表的一种永恒的牵引力量和它所指明的一个终极发展方向。从深层的哲学意义上讲,汉水流域孝歌顽强生命力的一个深层根源就在于它代表着一种极为丰富而劲健的美的力量,同时又蕴涵着独具特色的让汉水流域人民认同的美学价值。汉水流域孝歌的这种美的力量和美学价值首先体现在

    它所具有的文化巨大包容性上。正如王海峰等人对《黑暗传》的文化特性所作的评述一样,在文化的包容性上,汉水流域孝歌也体现为六大统一,即:宫廷文学与民间形式的统一、神话传说与史卷记载的统一、中原文化与楚地文化的统一、外来宗教与本土宗教的统一、少数民族原型与汉民族原型的统一、洪荒遗韵与暮世文笔的统一。这六大统一,使汉水流域孝歌如同汇融百川的江河,飞流直下,奔腾千里,给人恢宏浩莽,博大无穷的感觉,显示出了一种无限崇高和圆融的文化气魄,使人惊心动魄,叹为观止。其次,汉水流域孝歌的这种美的力量和美学价值还体现在孝歌主体精神的独立自由和无限崇高上。再次,汉水流域孝歌的这种美的力量和美学价值还体现在丧歌主体对于生死所抱持的达观理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