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的“忠臣”


      
“臣”的甲骨文字形     “臣”的金文字形


二十一世纪的“忠臣”

 

这是“臣”字在甲骨文和金文中的字形,是个象形字,象一只竖立起来的眼睛的形状。什么时候人的眼睛才能竖立起来呢?很简单,低头的时候。人在低头的时候,从侧面看过去,眼睛就是竖立的。什么时候人会低头呢?当奴隶在主人面前的时候。奴隶是不能抬头正面直视主人的。因此,“臣”这个字的本义就是男性奴隶。

左民安先生在《细说汉字》一书中考证道:“孔安国传《书经·费誓》时说:凡是奴隶,‘男曰臣,女曰妾’。由‘奴隶’又可以引申为‘俘虏’。”《说文》曰:“臣,事君者也。象屈服之形。”这是从男奴和俘虏进一步引申出来的词义。在国君面前,“臣”处于下位,恰如同奴隶和俘虏的下贱身份;“象屈服之形”,“臣”才在国君面前屈下了本来应该平等的双膝,叩头如捣蒜成为“臣”的常态。

在绵延两千多年的中国皇权时代,“忠臣”是那些有抱负、忧国忧民的读书人的最高奋斗目标。杜甫有一句经典的诗句:“忠臣词激愤,烈士涕飘零。”之所以“词激愤”就是出于忧国忧民之心。但是再“激愤”他也是一个“忠臣”,他仍然要效忠于国君。

民主的概念传入中国,当然是在君臣的等级制被推翻之后。四九易帜,国名定为“中华人民共和国”,1982年宪法表述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切权力属于人民。”很不幸的是,这个谎言被“自己人”、前国资委主任李荣融先生给揭穿了。

824,李荣融先生卸任时,讲了这么一番话:“我自己评价自己是一个忠臣,忠于党,忠于国家,忠于事业,为党、为国家、为事业无怨无悔。”这就是李荣融先生二十一世纪的“忠臣”观:二十一世纪了他的膝盖还是发软,他还没有走出皇权时代的等级制。

值得注意的是,这位“忠臣”屈膝下跪的当然不再是皇帝,而是他口中的“党、国家、事业”, “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切权力属于人民”,却惟独没有“人民”。党,国家,事业,人民,是四个大词,是蹲踞于森严的高处,居高临下俯视的抽象概念,本身并不具备活生生的血肉之躯,李荣融先生即使真的想屈膝下跪,恐怕也无法真的跪倒在这四个概念面前,他总不能写个牌匾,上书此四个概念,然后跪倒吧?在皇权时代,“臣”屈膝下跪的是一个具体的人,就是国君,“臣”只能和“君”对举,“臣”的身份只能严格地对应于“君”的身份,除此之外,以“臣”的身份下跪于任何一个人都属僭越,更遑论什么抽象概念了。

况且,皇权时代的“忠臣”,在例行的下跪之外,还有一项引人注目的重要功能,即杜甫所谓“词激愤”,皇帝出台了与苍生不利的政策,“忠臣”一定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作“激愤”状,甚至不惜“文死谏”,历朝历代多有,不必赘述。因此,“忠臣”并不如“现代忠臣”李荣融先生理解的那样,总是“忠于党,忠于国家,忠于事业”,一味地表扬和自我表扬;即使诤谏也是“忠于”的另外一种形式,但不惜生命的“文死谏”,仍然可以视为对至高无上的皇权的一种冒犯,一种拨乱反正。那么,作为现代皇权体制内要员的李荣融先生,什么时候见过他真的出于忧国忧民之心“激愤”的时候?我看他倒是一位婉约派呢,他连古代“忠臣”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