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烛其奸
柏扬
老剪报妙文共赏1
捧和赞扬实质上有区别,只有畸形人缺少这种纯洁情操,总认为天下没有纯洁的赞扬,而只有功利的捧。柏杨先生一直有这么一个毛病,遇到朋友升了官,或遇到朋友得了啥奖章奖金,总写封信贺贺。不过反应似乎很教人皮紧,有的曰:“那老头,不嫌拍马屁太迟了点呀。”有的曰:“异想天开,他准想借钱。”对任何一种纯洁的情操,都一定往邪恶里塞,这是时代的气质,无可奈何。但我老人家还是照写不误,盖这正是一个寒暑表,谁要是有这种念头,他就“武大郎放风筝——出手不高”。
酱缸蛆不但不相信别人有纯洁的情操,也不允许别人有纯洁的情操。不幸遇到别人表达了纯洁的情操,则既妒又恨,遂英勇抽筋,盖不如此就不是传统文化矣。孙观汉先生提倡“好话不要等人去了才说”第1卷分析资本的生产过程,第2卷论述资本的流通过程,第,是一种绝高智慧,不是因为他说了我老人家的好话,而是因为这是一个划时代的灵性上的贡献,对任何人都应如此。即令柏杨先生果然因他说了我老人家的“好话”而投桃报李,也并不损害这个原则。柏杨先生除了自我吹嘘的那些毛病,喜欢锦上添花外,就是遇到了好文章,或遇到了好议论,或遇到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镜头,也忍不住要写封信去表表我的敬意。写这些信的目的可不是铺铺路,以便开口借钱,而是一种共鸣。他如果比我伟大,他可以知道有人崇拜他、佩服他;我如果比他伟大,他可以知道有人欣赏他,喜欢他。这些都是鼓励。
中国文化中似乎责备多而鼓励少:你做了一百万件造福人群的事,没有一个人有动于衷;可是你只要跌了一跤,则“《春秋》责备贤者”,你越贤,他越责备得凶猛。还不如索性跟柏杨先生一样,坏到了底,让他无法下嘴。即以画图案画动物而言,一辈子歌功颂德,也不见得轮到领文艺奖文学奖——如果是燧人氏的徒弟,钻得奇紧,当然可俘它一个,而且还可同游世界一番,不过,这种圣人门徒不多乎也。而只要你一字用差,就闲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矣。美国前任国会议员周以德先生在美国国会中,为我们中国说了几百火车好话,甚至被他的政敌给他上尊号曰“中国选出的议员”,可是他得过中国同胞的赞扬乎?有几个小民写信给他乎?报上说,他如果不为中国说话,而为任何一个国家说话,恐怕感谢的函件满坑满谷矣。所以弄成这个样子,原因很多,主要的原因应归根于中国人的淡漠。感情淡漠绝不会产生爱心,而只会产生猜忌。而赞扬是需要爱心的,没有爱心,想赞扬都赞扬不出来。好比说,柏杨先生如果遇到从前偷过我老人家的那位小偷先生,即令刚喝了圣人汤,我能请他下小馆,给他介绍个女朋友乎哉?
记不得在啥地方看到一篇文章,一个调皮捣蛋的小女孩,一天不知道挨了多少骂,妈妈气得要死,就宣布她是一个坏女孩。于是那么一天,该小孩子忽然变乖啦,安安静静吃饭啦,仔仔细细洗脸洗手啦,不哭不闹,真是一个可爱的小公主。晚上,她睡到床上,辗转反侧,啜泣起来。妈妈大惊,问她为啥哭,她抽咽曰:“我今天是不是一个乖女孩呀?”妈妈曰:“当然是个乖女孩。”小女孩委屈曰:“可是你没有说我是个乖女孩呀。”做妈妈的这时候才恍然大悟,抱着她泣不成声。呜呼,小女孩做错了事,受不完的责备,可是做对啦,却听不到一句赞扬,无怪伤心欲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