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还要护送孩子多久？

　　本报主笔 刘长杰

　　

　　西方有句谚语大致说：“1000个人读莎士比亚，能读出1000个哈姆雷特。”近日，一张名为“中国送大学生上大学家长集体睡体育馆”的照片，在观者群中引发的争论和思考，近乎此。

　　这篇刊登在9月6日英国《每日电讯报》的题图报道，导语一出，就表明了作者的另类新闻视角：“一张图片包含千言万语，但没有几张能比这张图片更富有内涵或更让人心酸：它讲述的是中国父母陪孩子去湖北省武汉市的大学报道的一幕。那些负担不起宾馆住宿费的家长，只好在校园的体育馆内铺张席子凑合一晚。很难想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英国或任何一个发达国家。在经济发达国家，很多父母根本不会费力陪孩子去大学报道。”文章的最后，作者这样写道：“对我来说，这样的照片既是激励也是警钟。它生动地说明作为西方最大财富来源的知识垄断，在未来10年将如何被打破。”

　　这是一种让国人振奋的新闻角度，与“中国GDP现在世界第二，20XX年超越美国后荣登世界第一”的报道一样。再看网友随后的跟帖，更是百味杂陈：被“伟大父爱，伟大母爱”感动者有之，被“送行溺爱”激怒者有之；回忆父母送行者有之，感慨社会不安全无奈送子上学者有之；反思为外媒观察力叫好者有之，责难外媒缺乏深入调查能力者有之……

　　作为记者，我们不否认原文作者的新闻意图，特别是作者有不久前参加儿子在曼彻斯特大学的毕业典礼，发现在该校中国留学生的数量令他吃惊的事实佐证。然而，作者从一间体育馆中睡在地下的大学生父母身上，就看出中国人的志向、信仰和希望，却也有些偏颇。中国大学生、研究生、博士生数量的大幅增长，事实与数据毫无秘密可言，但这与“西方被中国人的志向打败”并无逻辑上的必然联系；至于中国人对教育的信仰，古已有之，并非始自今日，无须感叹。

　　我们也不否认大学生父母送子女赴学的良好意愿，比如不放心独生子女的安全，希望协助子女熟悉新的环境，借机全家一同出门旅行等等。然而，在这些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意愿背后，我们更多看到的事实却是父母对子女的溺爱，对子女能力的不信任，护送子女一程又一程的病态心理。

　　只要走入大学新生家长的人群中，你就会发现，他们流连于新生宿舍，为子女整理床铺，打水泡面；他们进出于新生教室，为子女选择位置，谋划专业；他们徘徊于机场车站，收发短信，替大学新生的英语听力考试着急，为大学新生军训磨脚痛惜，爸爸甚至高声替大学生问妈妈“肥皂在哪里”。这样的场景告诉我们，那些席地而睡的大学生父母，大多数与“教育志向”并无关联；而全程陪护大学新生报到的父亲母亲们，他们中有的人耽搁了本职工作，有的人动用的是公车，有的人借力的是公款出差，如此一来，其言到底有多少能提升这个国家的希望，其行到底有多少能培养大学生们的信仰，只有天知道。

　　令人吃惊的是，这些送行家长中的一部分，在此后的数年间，会不断地重复护送的故事，有些甚至将“护送”的行为渗透到子女大学生活的每一周——他们每周都会赶到学校去为子女洗衣。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行文至此，借用英国同行的话来结尾：对我来说，这样的照片既是嘲讽也是警钟。它生动地说明作为人生最大亲情教育的父爱母爱，在未来10年将如何被打破。

　　***注：此为发表于20100908时代商报三经论坛评论的原文，发表时http://epaper.lnd.com.cn/sdsb/20100908/index.htm略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