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父亲
十年印象,父亲一直都在咳嗽
骨头的样子,坚硬但不锋利
呼吸,是儿女们担心的速度
十年如斯,冬天冰冷的炉子
节日的哮喘,折断一家人完整的日子
然而,我们并未放在心上——
似乎一切都自然而然
一茬一茬的人们
岁月的痕迹,只不过在此时更加清晰
是的,我们忽略了父亲的沉默
那个一直在门口枯坐的父亲
那个整个冬天都和衣而卧的父亲
那个为晚归的孩子发脾气的父亲
在以后的日子里将成为概念
断断续续的镜头
抽象的破碎
2010-9-1夜
家乡的电话
家乡的电话,在黄昏突然响起
猝不及防的语速,变形的声音
千里之外的牵挂,显得那样虚无
“父亲病危”——后来才知道
那不过是亲人之间的善意谎言
夜行的列车上,拥挤的人们满脸倦怠
两个时间交错如网
我的心一片空白
浓黑的夜色,荒凉的小站
安静的鬼魂
一路固执的念头——
我的父亲
会不会像过去一样
默默地等我
2010-9-1夜
印象
经幡耀眼,孩子们快乐地在大人中间穿梭
唢呐声声,吹鼓手例行的悲哀
到处都是人,院里院外
二踢脚的爆炸,在空中越来越远
没有眼泪,我呆如木头
守了三天三夜
一直觉得
父亲其实还没有走远
他只是睡熟了
从剧烈的哮喘中走出来
从咳血的惊慌中走出来
从冬夜彻夜难眠的辗转中走出来
第一次拥抱了温柔的黑暗
第一次拥抱了甜美的睡眠
当我抱起骨灰盒
我战栗不止——
那就是我曾经的父亲
而这样的拥抱
在我成年以后
竟然是唯一的一次
2010-9-1夜
父亲最后的话
“没有人吗,怎么这么黑?”
他们说,这是父亲的最后一句话
拉家常的语速,缓慢而又清晰
从躺下到闭上眼睛
一天的时间
他没有叮嘱他的孩子们一句
或许是他已经释怀
或许是他已经看淡
红尘万事,生生死死
不舍不过是无用的负担
这样解释,我心如刀割
父亲并非高僧
多年来如井一样的沉默
让他沉溺于孤独
习惯了枯寂
他不说
不是不想
而是不会
2010-9-1夜
肉体之外
整整一周的时间,我失去自我
肉身沉重,死亡的影子呈现于乡间古老的习俗
我沉溺于父亲留下的漩涡,沉默的枯井
多年来,我和父亲鲜少交谈
关怀的窥视,此时也不再残酷
发呆,犹如秋日天空一样的辽阔
瞬间的回归,我放弃不再咳嗽的父亲
偷偷关注,苍老的母亲
她不说痛苦,没有眼泪
散漫的眼神下,是回忆支撑下的
清晰的叙述,细节
成为压在我心头的石头
当一切复归平淡,她是否能承担
父亲不在的巨大空白?我已无力猜想
我还挂念一周多岁的儿子,不由自主
他会好好吃饭吗?
他会好好睡觉吗?
他会在因为父母离开家而哭泣吗?
他会因为因为哭泣而生病吗?
妇人的细腻,格外生动
回到灵棚,我再次关注躺在床上的父亲
他有过多少日夜
在这样牵挂的煎熬中度过?
2010-9-1夜
后记:八月无诗,父亲病故,奔丧回来,内心恍然,隔世印象,竟成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