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位获得我军军衔的外国奇女子


她,原名安娜利泽,1907年生于德国,二十几岁即获柏林大学哲学博士学位。从1931年起投身反法西斯主义运动,1935年,她与正在德国留学并从事革命活动的中国共产党人王炳南结婚,1936年夫妇俩一同来到中国。此后,她在中国度过了漫长的20个春秋。王安娜是她的中文名字,1939年她被任命为八路军少校军官,成为第一位获得我军军衔的外国女性。她在《嫁给革命的中国》一书中讲述了自己在中国的传奇经历。
 
  去延安
 
  与故乡德国告别,对我来说并不是特别悲伤的事情"我能够从纳粹主义的瘟疫中逃脱,简直是一种奇迹。我曾两次被捕入狱,如果再一次被捕,就不能幸免于难了。
 
  1935年我在伦敦已和王炳南结婚,他公开的身份是专门攻读政治的大学生,但他真正的工作是组织在欧洲国家的中国留学生,建立并领导抗日小组。炳南是从中国共产党那里接受这个任务的,他从1925年以来就是党员。
 
  我们两人都考虑,如果到中国去,比在欧洲更能展开活动。就这样,我们于1936年2月离开柏林。
 
  3月初,有一个去延安的良机,美国有名的摄影师、美联社的合作者厄尔列夫来到西安,他的目的是访问:陕西省北部的「红色圣地」。
 
  我们乘坐的货车上,除了我,还有用布把脸蒙得严严实实的厄尔列夫和一群爽朗活泼的男女学生。我的身边各有一名西北军士兵和红军战士,西北军的士兵是奉杨虎城将军之命,护送我到西北军控制地区的边界;后者则是奉红军之命来接我的,他们忠实地执行任务,和我寸步不离,就连我要去解手,他俩也紧随着我。
 
  时近傍晚,车抵西安与延安之间最大的城市洛川。1936年夏,少帅张学良与红军的秘密会谈就在这里举行。尽管长途跋涉,我却并不觉得疲倦。从上海到陕西,我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一带地方的人,像穴居时代一样,在吸水性强的黄土深处筑洞而居。
 
  当我们到达延安的广场时,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欢迎你到延安来。」美国记者艾格妮丝史沫特莱站在我的面前,她那被阳光晒黑的脸上,露出奕奕的神采,是我未曾见过的。当天傍晚,最早来看望我们的是老朋友马海德医生,看起来,中国姓名和红军制服对他都很合适,他一直是个很能适应环境的人。
 
  外号「伙夫头」的朱总司令
 
  我到达延安的当天傍晚,一个穿着满是皱褶的棉制服的矮胖男人,用德语友好地向我问候道:「你好吗?」这使我大吃一惊。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赤匪头目」朱德,外国和中国的报纸,不知多少次说他已经死了。
 
  「我们之间常用德语交谈,」艾格妮丝告诉我。「朱将军本来差不多都忘了德语,因为我给他上课,现在他的德语要比我的中文好了。」朱德笑着表示不同意她的看法,并对我说,如果能用中国话和我交谈,一定是很有意思的。
 
  这个「匪首」,怎么看也不像英雄,他的外表平平无奇,在人群中一点儿也不引人注目。在延安,仍有不少人叫朱德的外号「伙夫头」。那是在国民党的一次突然袭击中,朱德受盘问时坦然自若,自答是伙夫头,最终得以脱险。
 
  可是,平平无奇的外表,淳朴的态度,这些都不能证明朱德是一个平平庸庸的人。他的军事和政治才能,连外国的专家们也深信不疑。他对战士们像父亲般地慈爱,从不因为自己的高位和荣誉而自视特殊。
 
  当我和朱德谈起德国时,他对‘一切都感兴趣。1922年至1923年,他曾住在柏林,至今记忆扰新。那时候,他不只是过书斋生活,他在中国学生中间从事政治活动。1925年,他因参加示威游行而被捕,并被逐出德国。他笑着告诉我,他被押在柏林亚历山大广场警察拘留所的那段日子,什么也不管,只是痛痛快快地睡觉,以往所有的睡眠不足,都得到补偿了。他那满布皱纹的脸上,浮现出舒展的笑容。他又说:「安娜,我和你可以说是同窗哩,因为你也在亚历山大广场的拘留所待过,那也是人生教育的一部分啊。」
 
  初次和毛泽东会见
 
  我初次和毛泽东会见,是在我到延安后不久的一天。那一天,毛泽东循例只带着一名「小鬼」,慢悠悠地踱到我们的院子,和我们一起坐在一张破旧摇晃的桌子旁边。这时,我感到,他丝毫没有自以为是的「伟人」的样子。然而,面对着他,又不能不被他的才智焕发所折服。
 
  毛泽东用他那柔和的声音,轻声地和我们谈话。当他看到我难以听懂他的湖南方言时,便对着我微笑。我们谈到陕西的社会状态、德国农民的状况、中国现代文学、我经苏联来中国的旅途见闻、以辣椒粉做调味品的菜的特色,各种话题都谈到了。
 
  当艾格妮丝谈到我的儿子时,毛泽东马上问我:「你儿子的头发是金色还是黑色?眼睛像妈妈一样吗?是蓝色的,还是黑的呢?」「我儿子是黑头发、黑眼睛的。」我想不到他对这个问题有兴趣,稍微有点吃惊地答道。
 
  在以后的谈话中,我几乎都没有听到他引用马克思主义的经典,代替经典的是他经常引用中国古代小说作比喻,而且常引用诗歌和在群众中流行的成语。毛泽东的言谈是农民与学者、普通常识与高度智慧的综合,他的讲话对我充满着魅力。
 
  毛泽东富有幽默感,很爱说诙谐的话,说逸闻趣话时,能使他笑出眼泪来。他喜欢长时间谈话,遇上有趣的谈话对手时,他谈得连时间也忘记了。毛泽东在院子和我们分手时,希望我第二天傍晚去看他,继续我们的谈话。
 
  第二天傍晚,我去看望他时,只见宽阔的房间里,桌子上点着几支蜡烛,在另一张桌子和木箱上,放着书籍、杂志和活页夹。他让我看斯宾诺莎、康德、黑格尔和罗素著作的译本。他素有博览群书之誉,看来是有根据的。
 
  我们就统一战线政策、取得统一战线成功的应变措施各个问题,作了长时间的谈话。不管在蒋介石统治的地区,还是在共产党影响下的边区,统一战线要取得成功都必须有相应的措施。毛泽东深思后,缓缓地谈了他的看法。他说得慢,倒不是拙于言辞,而是为了让思路井井有条,说得流利顺畅。令我一再为之惊叹不已的是,即使很细微的事情,他也记得一清二楚,掌握得很准确。
 
  「要是统一战线成功的话,延安会发生什么变化呢?」我问毛泽东。「我们必须适应这一新的状况,」他答道,「党的现行的许多政策,大概会放弃吧。比如,停止没收地主的土地,只是要求减租。对我们来说,蒋介石如果真的认真抗日,我们甚至准备把红军交给他指挥,边区的领导权也可以协商。我们的目标暂时可以搁下,以对付共同的敌人。为此,必须让国民的各个阶层都加入我们的阵线。」
 
  我离开毛泽东的家时,已是晚上12点多了,他让「小鬼」送我回家。「请你好好看看延安。」他向我建议,「如果有时间的话,请你看看我们的边区。我们这个地区的面积和英国本土同样大小,不过可以说是非常贫困的地方。为了提高这个地区人民的生活水平,我们必须不断地艰苦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