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冰点 (长篇小说之十七)


  

                                    五、

 

次日,天麻麻亮,老施的电话就来了:“还不起床?到大盛饮咖啡,我们早在这里等你了!”

清晨的金边街上行人稀稀落落,除了晨练的人就是在街边做早市的摊贩在忙,搬凳搬台端盘摆灶的。咖啡店开业更早,有一些食客专门赶着饮早上咖啡。老施今天一改以往只饮清寡咖啡,不用其他早点的习惯,一定要牛炳皋吃果条或者鸡饭。

金边居民的早餐多以果条、鸡饭为主。这种果条实质是米粉,不过做得比常见的米粉条状更细,像粉丝,差别是粉丝用绿豆或者薯类为原料做成,过于滑溜,果条是大米做的,但是果条吃起来比米饭更加有韧劲。大海碗装着,加入猪、牛肉或者海鲜,配些香菜、芽菜,冲入上汤,吃时挤点柠檬汁,撒些胡椒粉,一碗下肚,全身舒泰,是热带地区的上等食物。据说是早年来柬的潮州人做的食品。鸡饭,确切地说应该叫海南鸡饭。先将米饭用鸡油熟,每份仅一小碗,放入碟中仅一小团,碟子空出的一边则摆着几块白斩鸡肉。说是鸡饭,也有不配鸡肉而陪猪肉,这猪肉一定是烧烤的,偏甜,很好吃。

他要了一碗果条,多加柠檬汁和胡椒粉,吃得汗津津,一夜的宿醉全醒了。再要杯越南咖啡,让它慢慢滴漏。

老施看他吃喝停当了,才从裤袋里掏出钱:“这是五百美金,你先用着,后面的等清算好再说。”

不用问这钱是昨天饶老板给的木材款一部分。但是老施到底从买木的那边拿到多少他不问,觉得问也没有用,这种生意是没有记帐、暗盘操作的,即使老施说了也不能全信,能够拿到自己的就是了。

吴淡虾说,昨晚人家又运进二十立方,你要通知饶老板他们去看货。

“又收到二十方?”牛炳皋有点高兴。

“这才开头,后头做顺了数量更多,速度更快。”老施得意洋洋的说。

“你找这个木主很能干,他是那一带的大户人家,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是个军官,三条杠,大概是你们说的什么上校。说出来你可能奇怪,他曾经是我的情敌。”老施见牛炳皋惊奇得合不上嘴,说:“我说的是真的。十几年前我在那个地方开有木材加工厂,周边的人都到我厂来打工,阿茂,就是现在这个木主,以及吴淡虾等一班后生男女都是我的工人。阿茂当时与我争一个妹仔,就是如今跟我的这个老婆,你说我们是不是情敌?后来我因为要还债而卖掉了厂,落泊了,他却成了人物。你昨天看到他的家,住宅后面是大片土地,光是卖这土地他一辈子也吃不完。”

“这么说,你们有这段历史应该现在关系还不错的,这个阿茂一定还听你的话的,先前怎么说得那么可怕,说什么找不到人买货就会又宰又杀的!”

“我是在催促你啊,你大人大量的不要计较!阿茂一次又一次的求我,要我想办法给他接收这些木头。当时我是在他面前夸下了口,说一定同他要货,就是想他把货留住。这批货多好!不说话将货留住人家早卖了,还会放那么长时间等我们?我说找到老板就能够找到,他阿茂能不佩服?”

听老施这样解释,牛炳皋不好埋怨了。况且事情已经过去,并收到初步成果呢。这只能说明是人家老施老谋深算,生意道道玩得漂亮。

老施见牛炳皋心情好,干脆把下一步的想法端出来。他打算要接着做出货柜,在阿茂那里装货柜直接将木头运上船,这样可以赚更多的钱。

“你能够找到货柜才行。”牛炳皋听他算完帐,提出疑问。

“我有办法,已经谈好的了,人家答应给货柜。”老施胸有成竹。

于是,牛炳皋又赞他一通。老施心情更好,话匣子打开。他说,他在木材这行滚了那么多年,只恨天不遂人意!如果有个财力雄厚的人支持,即使他手有的仅是一万八千美金,那个阿兴,甚至饶老板能够比得了他?他有个优势,就是熟悉一大批高官,建立了很好的友谊。连西哈努克都是他的朋友,而且交往的时间不短。

“什么什么,西哈努克是你的朋友?我没有听错吧!”牛炳皋跳起来。

“我知道不会相信,但是事实如此。我同他的交往是在泰国,那时他落难逃亡,我正好在泰国做生意,他愿意跟我交往,我是随时可以见到他。他讲泰语,我的泰语相当不错,完全可以轻松与他交谈。别看我多年不讲,现在讲起泰语来还蒙得住泰国人的。”老施裂着牙齿稀疏的嘴巴笑。“我来柬埔寨就是西哈努克和他儿子拉那烈叫的。战后不久,柬埔寨需要外商投资,西哈努克对我说,你来吧,我保证你来了可以发大财,要用大麻袋装钱回去!那时柬埔寨的红酸枝木,一米多直径几米长的大木,每立方也就是一百二十美金,运回香港翻十多二十倍,不赚大钱?所以我就来了,哪知来了不让做了。我的生意垮了,手上没有钱哪敢去找人家当大官的?找大官花钱如流水才行,随便吃一餐没有一百几十美金对付得了?”

牛炳皋觉得老施说与西哈努克有交往是够惊奇的,但疑窦很多。就他所知,西哈努克被朗诺政变推翻以后,一直居住在北京,偶尔还去朝鲜,因此,曾有流言说西哈努克接受金日成赠送的美女,就是从没有听说过西哈努克在流亡期间居住泰国。这个说法显然是假的,那么他编造这些故事有何目的?骗他没有什么作用,大概是想通过他去骗其他人,特别是骗有钱的像饶北金这种大老板。有了这个发现,他心里边多了几分提防。只是不必点破他,让他再得意一下。

“要是西哈努克现在见到你,也一定会记得你的罗?”

“哪能不记得的!我如再落泊都还有个模样在嘛!还有够你惊奇的事,我差点成了驸马爷。西哈努克的第四女,不是他亲生而是养女,就在我家做佣人,落难公主,被红高棉追杀,在泰国隐姓埋名,没有人收留她,便跟了我做佣人。我要娶她还不容易?她也愿意我娶她。但是我有泰国老婆管着。我将她介绍给一个新加坡的朋友,这个朋友也算是有钱的老板。我问他想不想当驸马爷,他说我开玩笑。我说国王的女儿嫁他不是驸马爷?后来他们结了婚。不过,这个公主也把他搞得够惨,到她重新兴起就把他一脚踢掉了,所有的房子、土地和工厂都划归她,我这朋友一人光身跑回新加坡。”老施说着笑着。

“你当时真的娶西哈努克的女儿,如今不知是何等的风光,就算也会同她离婚,但毕竟沾了王族的光,跟她生的儿女也有王亲国戚衔头,你的福就享不尽了。”牛炳皋叹息道。“起码不至于骑着摩托车跑来跑去啊!”

吴淡虾垂下目光苦笑。

“此一时彼一时,风水轮流转。我昨日算了一卦,是我该到转运时候啦!”

“你请什么神仙算了?”

“我自己算的,用扑克算。你不要小看我这一手,算得挺准的。我这一手全教给了老婆,现在每日她都给人算,赚钱够养全家。”

吴淡虾催促出发,说尽快搞清昨晚到木的数量,好了结这次的帐目。其实他早就不耐烦听老施的侈谈。中午,他们电话告诉牛炳皋,昨晚到的红酸枝共二十方,催他叫饶老板去人看木,再多给点货款。下午他约阿兴去了一趟,阿兴二话不说,再次给两万美金。(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