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自在菩萨
马明博
南无观自在菩萨
作者：范治斌（著名青年画家）
听！眼前的急流中，那位在中流撑舟摆渡的人，正高声唱着：“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娑婆诃”。
我知道，这首歌的名字有很多。有人称之为“大神咒”，有人称之为“大明咒”，有人称之为“无上咒”，有人称之为“无等等咒”。
神，不是外在的那个主宰者，而是微妙难思。
明，像日光、月光普照世间那样，但它能超越日月光，也没有黑夜与白天的局限。
无上，没有其它的什么能够超越它。
无等等，在它的周围，也没有能够与它并肩站在一起的。
这首歌的深意，微妙难思，超越日月光明，没有谁能同出其右。
这是一首什么样的歌呢？
这是一首解脱之歌。
那个在急流中摆渡的人，是谁？
我想到当代禅门宗匠净慧法师。因为他曾说：“我不在此岸，也不在彼岸，我是在此岸与彼岸之间摆渡的人。”
既然有中流，就有此岸与彼岸。
此岸与彼岸，指什么？
生与死？尘俗与解脱？烦恼与菩提？是与非？执著与放下？……
“凡是在你眼里看起来对立的，都是你的此岸与彼岸。”
“如果能够超越二元对立的状态，既不执著于此，也能放下彼，你就‘能除一切苦’。”
“所有的苦，都有根源，都来自你的心，来自你为满足自我的利益所做的分别、判断、选择。”
是的，在生活中，我们有时候不得不选择放弃，但是我们无法放弃选择。
“对于生活中的一切遭遇，你何不像秋天的树那样，经历风雨，结满果实？你应该学着随顺因缘，坦然地‘接受它，面对它，解决它，放下它’。”
“坦然地去接受迎面而来的一切——无论是忧还是喜，是崎岖还是坦途，是得还是失，----这就是‘活在当下’，这就是‘担当’，这就是‘精进’。”
“至道无难，唯嫌拣择。这是‘真实不虚’的。要想达到这个境地，你唯一的依靠，就是‘般若波罗蜜多’。般若波罗蜜多，是一条道路，通向真实不虚的佛法花园。”
在佛法的花园里，来自过去世界、现在世界、未来世界的那些已经觉醒了的人们，这些数不清的觉醒者们，都端坐在微妙香洁的莲花上，凝视着我们睡眼矇眬、充满惊讶的脸，露出平等、智慧、慈悲的笑容。
这些笑容，充满了每一个角落。
这些笑容，流露着带有乳汁香甜的光明。
这些笑容，就像镜子里的自我的笑容。
这些笑容，没有大小，没有远近。
——怎么这么像一场真切的梦！
“三千大千世界，本来如梦如幻。只是因为你心有挂碍，对于得放不下，怕失去；对于失放不下，怕兑现，所以总是处于恐慌怖畏之中。如同梦境中，被困在燃起熊熊烈火的小屋子里，找不到出去的门，找不到可以灭火的水，看着越来越炽热的烈火，徒劳地瞪大眼睛，束手无策，甚至被吓得哇哇大哭。你知道在梦境中找门，为什么不在梦境中醒来？你知道在梦境中找水，为什么不明白那些火焰都是你内心的烦恼长出的柴薪燃起的呢？”
“被梦境逼迫的人，你们赶快觉醒吧！你所执著的这一切，放不下的这一切，都如梦如幻，了无所得。”
我听到这些话，心有所悟，却还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
因为我在内心希望的田野上，播种了许多的甜美的梦。
我像一个四处寻宝的贫儿，相信有一天，终会找到梦寐以求的宝藏！
天呐，我真地找到了！我忽然置身于无尽的财富中间。
我欢喜，我泪流满面。
我欢喜，我充满感恩。
我欢喜，我又开始忧虑。
如果这宝藏，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
我的快乐，马上被涂抹上一层淡淡的忧伤。而这层忧伤像向晚时分的薄蓝的暮色，越来越浓。无边的黑夜，像无数的黑衣人；闪烁的星星，是这些黑衣人睁圆的眼睛。他们向我步步紧逼，我一转身，身后也是他们的队伍。我往哪里去啊！
天呐，我醒了！原来，那个藏宝地，竟然是在梦境中找到的。
“在梦中，你的智慧，你的收获，你所觉悟的苦集灭道，你所担忧的老死、愚痴，作为乐观者的你所想到的种种好事；以及你所做的最坏的打算，甚至你没有意料到的事情，你所看到的，听到的，你所感觉到的，你所触摸到的，你所嗅到的，你所品尝的……所有这一切，都是空的。”
当我醒来，我发现，我在梦境获得中的一切，那让我欣喜的，那让我恐惧的，都了无踪迹。空空荡荡，像没有什么都没有出现过，什么也没有消失过；什么都没有染污过，什么也没有打扫过；什么都没有增加过，什么也没有减少过。
我静静地坐在这里，回味着刚才的美梦、恶梦以及佛法花园里的莲花。
“在梦中，你所见到的财富、黑衣人等等所有一切，现在何处？你所感受到的收获、恐惧等所有一切，现在何处？你所想到的最好的、最坏的打算，以及没有出现在意识中的所有一切，现在何处？你所做的寻找、逃避、选择、放弃等等所有一切，现在何处？你培养起来的判断的依据，那些被二元世界所左右的见识，现在何处？”
清新的晨风，吹走天地间的阴霾，只剩下充满露珠与鲜花的清晨。
所有在梦境中出现的，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观自在。观自在。观自在。观自在。……
在唇齿之间，我不停地念诵着这个名字。
我仿佛明白了，自我的存在，是以不执著于自我为前提的。
所以，这个“观自在”，又可以叫作“阿缚卢枳底湿伐罗”、“光世音”、“观世音自在”、“观世音”、“现音声”、“窥音”、“观音”、“圣观音”……
这么多的名相，它们都能指向她。
既然如此，她就是所有这一切能指的所指。
“能礼所礼性空寂，感应道交难思议。我此道场如帝珠，释迦如来影现中。我身影现释迦前，头面接足归命礼。”文殊菩萨礼佛时，作出这样的偈颂。面对青年画家范治斌创作的《观自在菩萨》，我作这样的偈颂：“能礼所礼性空寂，感应道交难思议。我此道场如帝珠，观音大士影现中。我身影现观音前，头面接足归命礼。”
能礼敬观音的，是我；我所礼敬的，是观音菩萨。此时此刻，能礼与所礼，为什么会相逢，其中的缘起，实在难以思议。我所在之处，如同因陀罗宝网上的一只宝珠，这只宝珠映现着网上所有的宝珠，每个宝珠中都有观音菩萨的身影。我的身影就站在观音菩萨的面前，此刻正对着这无穷无尽的观音菩萨进行礼拜。
看范治斌以他的方式画《观自在菩萨》，我仿佛在3D影院中观看了一部表现三维空间的立体电影《心经》。
观自在菩萨静静地坐在无穷无尽的蓝色背景中，这种若有若无的蓝，像来自毗卢遮那佛的密严世界。
观自在菩萨的身畔放着一只净瓶，净瓶中插着一枝杨柳，瓶中的甘露水滋润着柳枝青青。我记得，她有时还会手提鱼篮，把持经卷，或怀抱幼儿，但她从来没有一手拿着“胡萝卜”，一手提着“大棒”。
观自在菩萨坐在蒲团上。她的蒲团摆放在哪里呢？延州的沙滩上，还是普陀的山石？福建的海岸边，还是犹太人的聚集地？在河南的汝州，还是四川的遂宁？在敦煌的洞窟，还是龙门的石壁？在赵州的古柏下，还是家家户户的佛龛中？
观自在菩萨示现女相。据说，最初的观音是示现男身的。喜欢造女性的观音，是否与人类共有的恋母情结有关？是的，在无数的生死轮回中，观音菩萨肯定做过女人。她柔弱，谦恭温顺，处处为人设想，生怕碰弯他人一根毫毛，惊动他人桌上一粒纤尘。如果从来没有做过女人，就不会成为菩萨。假若没有体会女人无微不至的关爱，那菩萨无缘不在的慈悲，注定无法想象。从对男人、丈夫、子女、朋友，乃至于路人细致入微的体贴与挂念中，女人获得了常常令男人们难以置信的敏感与洞察。没有这种难以置信的敏感与洞察，就绝不会提升到广大的悲愿与菩萨心肠，不会对漫天飞舞的每一点红尘历历在目，不会对暴流一样奔腾不息的人心，每一处都了如指掌；同时给予当下的抚慰、开导与呵护。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我双手合十，对着这幅观自在菩萨默诵《心经》。
“当你需要帮助时，请呼唤我的名字：观自在、观世音、观音……，只要你在心中观想我，我就会出现在你心里。”
眉宇清朗，丹唇含笑。
观自在菩萨轻轻地说。
只是用耳朵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