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彼得·潘》
沈东子
如今的孩子喜欢哈利·波特,我小时候迷恋彼得·潘。插图本《彼得·潘》里有一幅手绘的地图,画的是肯辛顿花园里的情景,有水池、麋鹿和围墙,让人联想到宝哥哥居住的怡红院。据说巴里(J. Barrie,1860-1937)开始写彼得·潘时,是一个单身小伙子,寄居在朋友家里,看见朋友的孩子,就想出了这个奇妙的故事。同样的传说还发生在圣埃克絮佩里身上,据说他当初写《小王子》,也是为了逗朋友的孩子玩。年轻的夫妇们得注意了,如果你们的朋友圈子里,有谁喜欢跟孩子讲故事,一定要善待他,多请他吃大餐,没准不小心就喂出一个大作家。
真正接触到彼得·潘,是上世纪80年代初去上海拜访丰一吟女士。丰女士是丰子恺的小女儿,曾协助丰先生翻译《源氏物语》等名著,父女都是翻译家。她送我一支丰先生用过的狼毫——专门用来在漫画上题写小楷的,还有一本布面的Peter Pan。这是一本英日双语对照的《彼得·潘》,双码英文单码日文,昭和五年也就是1930年由东京Kenkyusha书店印制,里面有不少彩色与黑白插图。
《彼得·潘》的英文本1911年面世,不到二十年就有日文本了,可见当年日本与欧洲的文化沟通是很频繁的。事实上日本人从19世纪中期就开始大量翻译引进西方文化,包括文化、干部、国际等词汇,都是由英文译成日文后再传进中国的,据说第一部中文本《共产党宣言》,就由日文本转译过来。许多中国学生说是去日本留学,其实去日本学的还是西洋文化。丰子恺也去日本留过学,彼时去日本很简单,在上海碰上什么什么丸的轮船,凑钱买张通铺船票就过去了,不需要什么护照签证。
还是说这本《彼得·潘》吧,丰女士送我时特意告诉我,这是她父亲曾经想译的书,里面有很多阅读记号。我回桂林后仔细翻阅,果然看见在书的英文部分,穿插有大量铅笔注解,笔迹是典型的丰子恺字体,算下来有好几十处。能在一本书的夹缝中,看见丰先生的笔迹,我觉得自己的见识一下升华了好多,原来在他那些看似传统的儿童漫画中,也有西洋文化的小精灵四处游荡。我赶紧把这举世无双的珍本收藏起来。
如今我手头这本Peter Pan已经出版整整八十年。明年是彼得·潘诞生一百周年,近百年来这部童话先后被改编为幻想剧、动画片和好莱坞电影——电影由斯皮尔伯格导演,是西方国家每逢圣诞节都要给孩子们播放的剧目,彼得·潘作为海岛上的小飞侠,业已成为拒绝长大的文学形象。为什么拒绝长大?因为成年人的世界有太多的邪恶。有朝一日,在一个孤岛上与花朵和蝴蝶,与心爱的小女生度过一生,是千百万小男孩,或者童心依旧的大男孩心中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