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东莞时报》一对夫妻记者10问


    

1 问:能否先请您谈谈《小回忆》这部三联新作?她原来的名字叫《毛时代的童年》。

答:《中华读书报》书评周刊主编王洪波先生告诉我,《小回忆》可能是第一部以童年视觉专注文革的回忆录。这部书的起因是我母亲的去世(父亲在我少年时代就走了),加上我童年的孤独罕有人比。我在《小回忆》的后记里写道,“假如一个人的童年形只影单、乏善可陈,可以通过回忆和写作,使之充实丰盈,并获得百感交集的温暖……”需要说明的是,此书并非个人化,更多属于集体的记忆和民俗的汇合,有一个副标题——六、七十年代的南方乡村生活。

 

2我听说,蔡老师是一个执拗的审美主义者,对一切东西都要求漂亮有型。这种审美化看待世界的态度,是怎样形成的?

答:我有这个倾向吗(笑)?如果真有的话,那也是当年《新周刊》“赋予的”(注:蔡老师进入了2003年新锐人物榜,与周杰伦、孙燕姿同列“飘一代”代言人)。不过,我的写作的确受到绘画的影响,尤其是现代主义绘画,以至于近年又喜欢上摄影。

 

3您很钟爱那些特立独行于世俗生活、拥有极强思考能力的人,这一点在《难以企及的人物》这本书里,体现得最明显。写莱布尼茨、高斯、牛顿、拉曼纽扬这些数学天才们,蔡老师的笔触有一种静默而茂盛的温情。那么,您自己的生活呢?

答:这本书写的是自然科学家,即将出版的《在耳朵的悬崖上》(北大社)则是关于诗人艺术家的。至于我本人的生活应该算是比较简单的,两点一线:家和学校,有时喜欢和朋友去酒吧,但不爱卡拉OK或夜宵。比较奢侈的就是旅行和写作,希望每年有一本有趣的小书。我的旅行通常开始于某一数学或文学活动,终结于一处个人属意的目的地。

 

 4 数学家和诗人,在一定程度上都为世界增添一份优雅与美。笛卡尔叶形线与叶芝的诗,在您的眼中,应该有着相近的内质吧?您既是一个数学家,又是一个诗人,在这两个领域中出入自由,在您的内心,更偏爱哪个,或者,更亲近哪个?记得您说过,数学是一座坚固的堡垒,那么,诗歌在您的生活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答:或许,我的内心有多偏爱,但不知为何,一遇到记者提问,这个偏爱就被抹平了。这就像是我的一对孪生孩子,或者我已故的双亲大人。记得我也曾说过,诗歌是我可以随身携带的家园。

 

5 您最希望自己的学生从您的课堂上学到什么?

 答:前几天我在离杭州50公里的富阳(郁达夫的故乡)一所民办小学里给老师们开讲座(讲座已成为我的第三职业,读书与旅行、科学与人文是我的两大主题),提到我心目中的小学和中学。我的要求并不高, “多培养身心健康,拥有好奇心和想象力,掌握一定基础知识,具备一定动手能力的儿童少年,将他(她)们输送到更高一级的学校中去。”至于大学,我希望毕业生能有健全的人格和心智,比较扎实的专业知识和技能,兼有一定的形象和抽象思维能力,对世界和社会能做出自我判断,再有就是继续学习或终生学习的欲望,当然这里的学习主要是书本以外的。

 

6 现在,大家对您的数学家+诗人的双重身份特别关注,您对此有何感受?而在大众眼里,您的旅行者身份更让人羡慕。

答:虽说有些无奈,但我已习惯性地接受了这种身份。这可能是因为数学和诗歌在中国都属冷门,组合一下才会引人注意,而周游世界则是人所向往。相比之下,我的一些外国同行和朋友看我则比较简单,他们或者把我看成诗人,或者把我看成数学教授。

 

7生活中总有与诗意为敌的东西,周遭的世界,也总有令人不安的部分。可是您一直保有一份欣悦与激情,在接下去的岁月里,除了数学研究之外,您还会继续写诗吗?

答:当然会继续写。呵呵,别的记者会反过来问。

 

8对您自己的作品,最满意的是哪一部?

 答:有的作家总是谦虚地说,下一部。我的回答是,现在这一部。理由很简单,如果不是的话,那为何要出版呢。

 

9从您的文字里,可以感觉到,您对自己很和善,从不轻易让自己的精神处于坍塌的状态,强大的精神力量被您用诗意包裹着。您是怎样安放成长中那些不可回避的孤独与忧伤的?

答:如同《小回忆》里所写的,我在童年时就经历了真正的孤独和忧伤。对我来说,那是生命的一个重要参照物。以至于我成年以后,从没有因为痛苦而彻夜难眠。可是,这不等于说,我的精神就那么健康,但既然诉诸文字,总是要有所筛选和取舍。

 

10您觉得自己处身的社会对您的最大限制是什么?您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状态吗?是否符合您对幸福的定义?

 答:对科学家是有限制的,虽然中国社会早已进入市场经济,但科学研究依然处于计划时代。对艺术家来说,有限制吗?我觉得限制都是人为的,是为自我设下的圈套。毕加索大致说过这样的话:艺术家只有越过无数艰难的屏障以后,才能到达光辉的顶峰。至于我自己,基本满意吧,不满也是满意的一部分。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事事都满意,那也就无幸福可言了。幸福可能是由51%的满意+49%的不满意组成,只不过对不同的人来说,这个比例有所不同。

 

提问者:朱桂英 陈祥,原载《东莞时报》2010年6月7日,另有5幅图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