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风云(三)
希特勒自杀 日本投降
王先金 编著
第四章 史迪威率兵反攻缅甸
中国远征军攻克松山 (6)
中国远征军越过怒江
中国远征军司令部窄小的会议室里，放了一张宽大的桌子，上面摆了十来部电话机。墙上挂着中国战区态势图、云南省地图、缅甸北部及东部战场示意图。但是在这个5月的夜晚，每双眼睛的焦点，都集中在怒江区域敌我态势图上。
从地图上看，敌情一目了然。日军第五十六师团的主力，配置在腾冲方面，以高黎贡山的四个山口为防御重点，并在龙陵、镇安街、松山、平戛、象达各部署了重兵，是一字形的长蛇防御阵。在一线阵地的侧后方，还有第十八师团和南方军航空部队作为后盾。 中国远征军行进途中
远征军的将领们摩拳擦掌，议论纷纷：
“渡江地点要选好，不然一开头就要吃亏。”
“从哪里渡江都行，老子早就闲腻了，看看，成了个啤酒肚皮。”
……
卫立煌司令长官咳嗽了一声，整个屋子安静下来。他从面前的文件夹里，取出一张纸来，传达了重庆方面的指示。 中 国 远 征 军 入 缅 作 战
“最高统帅部来电：中国远征军即日越过怒江，发起进攻。所望你部协同作战，克敌制胜，扬我军威国威。蒋中正。”卫立煌念毕，向各部分派了具体任务。
屯兵已久的中国远征军，如今就要出动，卫立煌和他的部下，深夜还在忙碌。
1944年5月10日这天夜里，蒋介石也毫无睡意。这场反攻太重要了，他的毕生事业，他的憧憬和幻想，他所领导的正面战场乃至中印缅战区的命运，全都系于这次进攻。明天拂晓，成千上万的中国远征军，将按照他的命令，投入空前惨烈的战斗中去，成败在此一举。
蒋介石珍惜这支王牌部队。
中国远征军的一枪一弹，都来自遥远的美国，都是他讨价还价的结果。两年多来，他积攒起这些装备，就好像一个吝啬鬼积攒起每一个铜板，舍不得轻易动用。要不是罗斯福来电摧他出兵，他真舍不得动用这支部队，将来用它来消灭共产党，那该多好啊！
美国大老板不光是说说，还真的逐月减少了援华物资的供应量，好似一盘险恶的棋，憋得他不得不出子了。
蒋介石是被迫出兵的，因为侵华日军发动了“一号作战”攻势，横扫河南的国民党军队，郑州、密县、确山已失守，平汉线以南全部沦陷。要想扭转战局，也只有尽快打通中印公路，为中国战区输血，届时再抽兵北上。
蒋介石的思路转向怒江，在那里，他的王牌部队会遭到多大的伤亡？此时此刻，他也专心盯着地图上的那片区域，没有血色的双唇合成一条缝。
1944年5月11日早晨，大地在颤动。陈纳德航空队的重型轰炸机，对准怒江西的日军，倾泻了几百颗大炸弹，数千发炮弹也越江而来，重锤般捣毁着日军阵地。
在滚滚的硝烟中，刚露出脸的太阳宛若一个苍白的圆盘，疲软地挂在天际。放眼望去，怒江东岸密密麻麻的全是影子构成的黑点，仿佛一架巨大的割草机，所到之处荡然无存，惟有那群黑影在不断扩大。
中国远征军主力出动了。十余万大军沿着山路走向怒吼的激流。中国远征军第11集团军的作战参谋陈宝文，跟着部队一起渡过了怒江。陈宝文毕业于黄埔九期，八年抗战中，他一天也没有离开过前线。老年时，他翻译了多尔将军的回忆录。弗兰克．多尔将军是中国远征军美军顾问团参谋长。中国远征军里有一支4000多人的美国陆军部队，称为Ｙ部队，提供中国军队指挥官的训练，制定反攻计划，供应武器弹药、医疗和其他装备，为美式装备提供培训以及地空联络。多尔准将就是Ｙ部队的参谋长。
多尔将军把怒江称之为“愤怒的河流”。
怒江发源于青藏高原，穿越横断山脉，流经禅邦高原，流入印度洋。西岸是高大的高黎贡山，江边的海拔700多米，一年到头不分季节的炎热，12月份的气温都可以达到31摄氏度。在3000多米的山顶，依然也是不分季节的寒冷，一下雨就变成冻雨和雪雾。
中国远征军第11集团军和第20集团军分为左翼和右翼，沿怒江200多公里长的战线上，从5个渡口向日军阵地发起进攻。右翼的第20集团军主力从猛古渡、栗柴坝渡过怒江，攻略目标是北、南斋公房和腾冲方面之敌；左翼第11集团军从惠通桥一带过江，攻击松山、龙陵的守敌。
阳光下的高黎贡山美极了，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花在开放。但是，只要下雨，山里就变得令人恐惧，小路成了流淌的山溪，泥泞处，泥沼淹膝，连四条腿的骡马都站不稳。狭窄陡峭之处临着深涧，蛇、蚂蟥和蚊虫全都冒了出来。选择在5月里过山是个冒险的决定。
日本人低估了中国人，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衣着单薄、总是吃败仗的中国士兵会在最糟糕的雨季，进入世界上气候和地理都是最恶劣的地区，他们把这一地区称作“东方的毒药”。
中国军队也许也不清楚，高黎贡山山势陡峭，仅有骡马难行之山道，这对反攻大军的补给供应极为不利。这是在世界上海拔最高、最崎岖不平的战场进行的进攻战。守敌的日军第56师团，他们居高临下，在隘口悬崖等战略要地修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凭险死守。
左翼强渡怒江的第71、53、54及第6军各师部队，在惠通桥上游江面次弟展开，分乘美机空投的橡皮冲锋舟，载沉载浮，十分壮观。有时，它们犹如飞鱼跃出江面，从一个浪峰跳上另一个浪峰；有时，它们又跌入涛谷，好一会才冒出头来。
最先过江的第88师，以一个加强团兵力，首先攻击红木树之敌。瓢泼大雨般的枪弹横扫敌阵，防守的日军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日军那坚固的碉堡，在美式火箭筒和火焰喷射器前，成了一座座活棺材。
傍晚，红森树守敌被打得七零八落，逃入背阴的山里。日军固守了两年多的怒江天险，被撕开一道大裂口。
右翼进攻灰坡阵地的是198师592团，历时十天三次苦战才攻克这个阵地，打通前往山顶的路。第二次攻击灰坡失利后，师长叶佩高想把减员过多的592团撤下休整。团长陶达纲，这位淞沪、赣北战役中的英雄向师长要求道：“第三次攻不下灰坡，便是本人成仁之地。”陶团长率领弟兄们冲了上去，炮声、手榴弹声、喊杀声、号声......汇合成巨雷般的怒吼，震耳欲聋。各种火炮大发神威，山摇地动，血腥味、火药味混在一起......仰攻，让中国军队付出极大伤亡。山路成了血路，染红了箐沟的溪流。战斗结束时，阵地上的死人密得像筛子眼。
日军第56师团司令部里乱作一团，仿佛轮船失事一般，官佐们象昏了头的乘客，顺着楼梯跑上跑下。军需官打开了武器库，把手枪分发给文职人员。
羊佑师团长的尊容活像个蛤蟆，臃肿的身体塞在铺着软垫的华丽沙发上。他转动着呆滞的眼珠，口授着求援的电文。他请求缅甸方面军司令部，火速派兵来增援，以免他的师团被歼。
随着渡江攻坚成功，次日晨，10万多云南各族人民，自发地云集在怒江东岸的高山之颠，发出了响彻云霄的呐喊：“杀——杀——杀——”为我军的进攻助威。天上有“飞虎队”的飞机不断飞来助战，地上有10多万民众地动山摇的呐喊，堪称中外战史上罕见的一大奇观。
为保证反攻的胜利，在渡江站稳脚跟后，工兵部队昼夜施工，在怒江上修好一座能通过汽车的铁索桥，15万大军和给养、军火便源源不断运到前线；为配合这次大反攻，八路军同时对华北日军发起大规模袭击，全国各战区亦同时发起新的积极作战行动，罗斯福总统亦令美国陆海空三军在太平洋战区发起新的进攻。10万驻印远征军在史迪威将军率领下正在向缅甸第二城市曼德勒和战略要地孟拱发起猛烈进攻。各方面都积极配合以牵制日寇兵力。
高黎贡山之战
雨季给衣着单薄的中国士兵带来了很大的麻烦，美国十四航空队的飞机为此空投了一万件雨衣。但越往上走，海拔越高，也越来越冷，雨也变成冰雪了。6月3日以后，雨越来越大，空投停止了，但战斗仍在进行，很多士兵就这样死去。“很难相信有哪支美国部队也能在这样的条件下完成这种行军。”美国新闻处编写的《最高海拔的战斗》中这样写道。
右翼部队越往山上走，天气越冷。六月天，还在下雪，不停地下雪，夜里冷得要死。一过江，中国士兵每人只穿两件衣服，一口袋米，几个手榴弹，其他什么都不准带。沿途都是死人，是中国兵，山顶上更是尸体累累。
6月1日这天，天气阴雨，高黎贡山上很冷。担架兵抬了两个兵来到592团团部，是冷倒的，不能动了。摸他们的双手和头额，都是冰冷的，他们双眼睁得大大的，还在不断转动。等卫生兵抬了热汤去喂他们，已经喝不下去了。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
在敌人阵地上，吉野孝公是日军56师团驻云南遮放卫生队的卫生兵。1944年春，中国远征军云南部队已完成反攻准备，而日军师团主力已被调往缅北阻击中国驻印军的反攻，于是卫生兵、担架队、行李队、车队的非作战人员全都动员起来，组成小分队增援腾冲。2月，野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了腾冲。5月，吉野奉命到了高黎贡山。他到达的第一个阵地就是灰坡，到达的第一个晚上，就遇到了“在黑暗中怒涛般涌了过来的”中国士兵。头顶上照明弹如同白昼一般明亮，双方展开了一场军刀对刺刀的混战......
仰攻的中国军队不分白天黑夜地对吉野他们的部队进行波浪式的攻击，炮弹像雨点一样倾泻下来，美军的飞机不顾气候恶劣，用机枪一波又一波地扫射灰坡日军阵地。中国军队攻到距敌人只有四五十米的地方，在敌人的重机枪口下，牺牲的士兵像小山一样地堆积在阵地上。日军赖以反击的重机枪，子弹已经所剩无几了。我军立即在层层堆积的尸体上架起机枪，开始扫射。日军的机枪沉默了。
吉野接到命令，烧毁全部信件和重要物品，处理军马，强行突围，撤往山顶。
寒冷和饥饿同时折磨着敌我双方的士兵。中国士兵可以去挖野菜找苦竹笋，而被铁桶一样围着的日本人，根本不能走出掩体一步。打下冷水沟后，陶团长在路上看到两个坑里泡着十几具尸体，他们的大腿、臀部和胳膊上都有刀割痕迹，有的深及骨头。
美国人多尔将军发现了日本人吃人的例子：中国远征军的一个营在高黎贡山西坡一个叫江苴的地方奇袭成功，他们冲到了日军的一个指挥部食堂时，美国的联络军官碰见了一个令人惊讶的吃人肉的例子。只见准备好的尸体像堆柴一样地在地上堆着，有一些尸体的部分地方被剥了皮，长条的人肉是从另外一些人身上割下来的，有几个人仅留下了骨架，奇怪的是头、手和脚都完整地保留下来。许多长条人肉，显然是从手臂和腿部割下来的，正挂在树枝和绳子上晒干，有些还需要被割成适当长条以便在两口大锅里炖煮。
多尔将军曾想到，要把日军所作所为的真实情况公诸于全世界，但他的意见被来自重庆和军事委员会的命令否决了。后来在他的回忆录中才把这情况写了出来。
就在中国远征军渡过怒江之后的25天，1944年6月6日，盟军在地球的另一面的法国诺曼底登陆，开始了代号为“霸王行动”的作战计划。就像怒江战役改变了中缅印战区的进程一样，诺曼底登陆决定了欧洲战场的胜败格局。它们之间的不同只在于，当胜利的旗帜降下之后，每逢诺曼底纪念日到来时，盟军的老兵们一次次地接受着全世界的致礼，那样威风，那样荣耀。而每年的5月11日，整个中国、整个云南、整个怒江的两岸却静悄悄的......
攻克密支那城
在缅北，战争之激烈不亚于怒江前线。
1944年5月17日，史迪威派出特遣队到达了密支那，并随即偷袭飞机场。
火箭筒击中了跑道上的油罐车，引燃了停在附近的飞机。冲锋的特遣队员躲闪着仓人的浓烟，逐屋清除顽抗的日军。
日军压根没想到盟军会出此奇兵，仅一个多小时，密支那机场即被占领。
密支那城内日军如丧考妣，仓促组成反攻部队，拚命反扑，企图重新夺回机场。他们分乘卡车和摩托车蜂涌而来，与立足未稳的特遣队混战不休。
中国士兵和日军展开了惨烈的肉博，击退了日军的反扑。
得到了增援的特遣队，不仅打退了反扑的日军，还团团围住了密支那城。但是，日军不愿退走，半月内增兵至五千人。他们拆毁民房，加固工事，叫嚷着要“玉碎防守”。
黄梅雨连绵不绝，田坝里积水盈尺，盟军的战车无法开动，密支那城久攻不下。
8月3日，天色放晴，盟军总攻密支那城。经过75天的围攻，密支那被盟军的炮火打成一片焦土。下午，数十辆美制M14型坦克爬进了密支那城。它们发出的嘎嘎声连天价响，掩护着后面的步兵。
冲锋陷阵的是中国士兵。他们对日本侵略者的深仇大恨，好似被从燃烧着的祖国吹来的火星点着，化为冲天的怒火。
中国士兵们冲上了街头，一个人倒下了，后来者争先填补他的空位。日军机枪射不垮这坚强的阵线。中国勇士们，向着日军城防司令部紧逼过去。
日军飞机从缅甸、泰国和越南出动，从各地空援密支那，但它们都在途中被美军战斗机挡住。
每天仅靠半碗米饭维持生命的日军，还在作困兽之斗。这伙残兵败将龟缩到城防司令部四周，凭借着水泥工事负隅顽抗。
盟军坦克停在街心，犹如活动的炮台，在近距离内射击。盟军的火焰喷射器设在街头，如同喷火的巨龙，卷起道道火舌。不可一世的日寇终于土崩瓦解，武士道的精神消耗殆尽。
西方随军记者，向全世界发出报捷的电讯，其中说：“密支那之役，使中国军队以强大的声势，回到了最优秀的军队之列。”
远在锡兰的史迪威，用朗姆酒为胜利干杯。
酒宴上，梅里尔将军把一个小盒子塞给史迪威。史迪威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枚银星。梅里尔说：“还有陆军部长签署的命令，你待会儿就能看到。祝贺你，乔，你已晋升为四星上将。”
老天，这真是双喜临门。
梅里尔在微笑：“勤奋给你带来了荣誉，乔。要是你再加把劲，华盛顿还会让你忙起来，给你一个好角色。”
几杯酒下肚，史迪威满面潮红。三年苦干和遭受冷落。好角色，见鬼，他从不敢有此奢望。
“你还想指挥中国战区所有部队？”梅里尔问道。
史迪威说：“要有这支部队，才能实现我的亚洲战略，打几场像样的仗，换换中国战区沉闷的空气。”
7月，国民党军队在豫湘桂战役中大败，史迪威认为这是国民党方面指挥不力造成的，他向美国政府建议：剥夺蒋介石对于中国军队的指挥权，强压蒋介石把全部中国军队的指挥权交给自己。
7月7日，罗斯福将陆军部起草的口气非常强硬的信件，一字未改地以其本人名义发给蒋介石，告之史迪威已晋升为陆军上将，要求蒋介石让史迪威“统帅全部华军及美军，并予以全部责任与权力”。
8月23日，罗斯福又致电蒋介石。电文中写道：“请采取必要措施，尽快让史迪威在您统帅下指挥中国部队。”
美方的要求显然严重侵犯了中国的主权与尊严。史迪威为逼迫蒋介石交出军权，更是利用美援卡住蒋介石的脖子，宣布凡不属于他指挥的中国军队均不能得到美援物资。蒋介石既不愿作出让步，又不想失去美援，于是，又让宋子文出面交涉。
日军第五十六师团长羊佑中将，传达了南方军总司令寺内寿一大将、缅甸方面军司令官河边正三中将的死命令：“战至一兵一卒，实行玉碎防守，不许后退半步。”
缅北通道已被中国驻印军切断，粮弹补给毫无希望，日军官兵全都明白，死亡不过是迟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