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想在这里遇见你!


每次坐上海地铁,即使人潮有多么汹涌,我都会从中间穿插过去,走到第一节车厢。

已经忘记知道地铁这个怪物是因为某部外国电影还是因为庞德那首著名的《地铁车站》: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一般显现;湿漉漉的黑色枝条上的许多花瓣。庞德说的地铁车站在巴黎,跟我隔着几千里路;庞德写的地铁车站在上个世纪,更和我隔着数十年的距离。

我不是在这里遇见你的,我不是在这里丢失你的,但是这里却留下过我们无数的记忆。我们曾经一起坐过多少次地铁已经无法统计,可是我们每次都要赶到第一节车厢去,我们每次坐在地铁上都十指紧扣。这是你的习惯,一个基于常识的关于第一节车厢人少的朴素选择。后来,你的习惯就成了我的习惯,即使我们分开很多年后,在上海,我都会保持着这种习惯!有一次,在人头攒动、喧哗如海的人民广场转地铁,我的耳朵突然失聪一般听不到任何声音;茫茫人海,我的内心安静而明澈。但是这些,都不妨碍我坚持坚守着这样的习惯,走到第一节车厢,在最前面等车。

曾经有过一次关于坐第一班地铁的约定,那次约定给我一生造成了困惑和伤害。可是后来,我竟然无比美好地把这次约定移挪到你的身上,我无数次幻想过与你一起乘坐从莘庄到火车站的地铁的浪漫情事,至于我们到了火车站再去哪里,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们很少或者几乎没有这样乘过地铁。我现在还记得我们一起坐大巴去杭州面试猎头公司给我推荐一位技术员的一个细节:你穿着一条苏格兰格子短裙。我曾构思过这样一个场景:第一班或者最后一班地铁上,那班地铁应该是除夕或者大年初一的,我的男女主人公情不自禁,他们在地铁上纵情做爱,酣畅淋漓。地铁车厢里空空荡荡,没有人或者隔着很远的车厢里坐着一两个人。地铁开过一站又一站,灯光和吊在地铁顶的尼龙抓手晃荡着、摇曳着,他们达到从来没有过的高潮,无比兴奋和幸福。有人之年,我会把这个细节写到我的某部小说里去!

还记得那次你在徐家汇地铁站突然晕眩,给我电话,我从制造局路赶过来送你回家的情景。那时候,你面色苍白,异常疲惫。

已经记不得我们是在某个具体时间,因为某个具体原因走散的。从那一刻开始,我们即使仍然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仍然行走在同一片天空下,仍然在呼吸一样湿漉漉的空气,也从来没有再遇见过。也许,我们会在茫茫人海擦肩而过,那一刻,刚好我们中间的一个人没有抬头或者在想什么毫无意义的事情;也许,我们曾经隔着一个街角的距离,却总是再没有迎面走来的缘分和机遇。总之,在这个风情而漠然的城市里,我失去了你。

很多年代过去了,普希金说:“狂暴的激情驱散了往日的幻想,我忘记了你温柔的声音,和你天仙似的面影。。。如今灵魂已开始觉醒:这时候在我的眼前又重新出现了你,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我的心狂喜地跳跃,为了它,一切又重新苏醒,有了神性,有了灵感,有了生命,有了眼泪,也有了爱情。”

于是,在经历过无数次邂逅的美好愿望和失望的现实之后,我仍然还没有绝望:我还是想在这里遇见你,不管经历过多少岁月的风霜,即使到那个时刻,我们都已经老了,白发苍苍。再回头时、再回头时、再回头时,陌上,我们曾经的陌上,已无桑啊!

 

小远2010年5月16日——6月24日星期四6:55栖居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