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产业化与民办教育的期待

孙云晓：在过去的十多年里，教育产业化一直是人们争论的焦点，相信蓝校长对此也做了不少思考，请谈谈您对于教育产业化的一些观点。

蓝春：过去的十多年，很多名校都在扩张。北大附、清华附、在全国办了很多分校，但是做好的很少。北京曾经有一个鑫涛学校，中学是和北京四中合作，小学跟师院二小合作，最后都没有办起来。我认为，教育是一个很特殊的行业，他的品牌复制能力是很弱的。

什么是品牌呢？在我们目前中国的学校里面，存在着两类学校：一类是重点学校，这类学校政府重视，历史悠久，名号响亮，是大家挤破头都要去的。因为这类学校生源好，教学质量高，出来的学生应试成绩好，是整个社会公认的那种好。但是您会发现，这类学校本身并不是自身文化或者教育机制上先进，而是因为政策上的优势，或者这样那样的发展机遇，为他带来了一种品牌效益和效应。结果在他想复制出另外一个或者几个品牌校的时候，就会发现不存在成功的可能。为什么？因为品牌学校设施，场地，教室都可以复制，但是教师和生源是无法复制的。他没法在这个世界上找到第二个一模一样的好老师和好学生。可以说，名校办名校是对教育资源的一种稀释，很多重点名校扩招以后，质量很差，最后草草收场，不了了之。

我从厦门的英才学校到北京的新英才学校，走了14年，其间我没有想过再办第二所学校。而且，我接收新英才学校以后，厦门英才学校的管理人员和优秀的教师队伍都没有调过来。因为我知道，教书育人这种事业，输血不是办法，要学会造血才是长久之计。就是说，新英才学校肯定会建立起自己的优秀的教师队伍和教育教学机制，绝对不去复制厦门英才学校的成功模式。

另外一类学校就是普通的学校。这类普通的学校，政府不重视，社会不关注，生源质量比不上名校，教师队伍建设更艰难，因为好老师都去了占据大量教育资源的重点名校了。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中国的教育产业化的现状跟当初的美好设想是有一定出入，乃至南辕北辙，而且，目前中国教育是处在一个很尴尬的局面之中——没有活力，两类学校都是如此。一个是站在极高的资源顶端不思进取，一个是处在无奈尴尬的资源下游因为看不见希望而毫无前进的动力。这种现状是让人担忧的。

孙云晓：我在美国访问的时候最喜欢参观大学，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最知名的学校几乎都是私立的，如哈佛、耶鲁、哥伦比亚、斯坦福等等。中国是一个特大型的国家，底子薄而情况复杂，可以说，如果没有民办教育的振兴，中国的教育是难以真正振兴起来的。我知道您对中国民办教育的发展前景很有信心，请问您这种信心从何而来？

蓝春：我一直觉得在未来中国的5年、10年里，肯定会出现一大批很优秀的民办学校，中国的民办教育会迎来前所未有的发展高峰。所以，中国未来最好的教育肯定出现在民办学校。

我对目前的中国教育做了一个梳理和分析。现在公办学校普遍好，那很大程度上是依赖于政策方面的优惠以及由此带来的品牌积淀。我是做企业的，我觉得教育也需要引入适当的竞争机制，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大家共同提高。现在一些父母对公立学校并不是很满意。在跟父母聊天时，常常聊到，在公立学校念书可能需要巴结老师甚至校长，这种现象是与教育的宗旨相违背的。如果公立学校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不怕找不到学生，那么学校教师及管理人员就没有很到位的“服务意识”。而民办学校，更注重孩子和父母的需求及评价态度，因此民办教育方式是为孩子发展“量身定做”的，而不仅仅是为了让学生考高分而设置的。

民办教育如果想要做好，就一定要有巨大的前期投入，从师资到教学质量到教学特色，都要做到与公立学校相比有明显的优势。

孙云晓：教育体制是最需要活力的。民办学校的希望就在于体制活力，但是这也需要办学者的眼光与追求。

蓝春：我曾经开过一个校长论坛，当时问过百多名校长，我说有多少学校能够在考试期间还把音体美这些特色课程保留着的？只有10%。它反映出，在目前，很多学校都把升学考试当成了首要任务。为了考试成绩，孩子的兴趣和特长都可以牺牲掉。可能在公立学校里，不这么做就会影响他的升学率等方面的统计效果。但是放到民办学校这里，只要是符合教育规律，对孩子的发展有利的课程，我们都可以坚持开设下去。因为我们相信这方面的教学是一个孩子全面发展与否不可或缺的教育，对孩子的未来发展大有帮助。从这个角度来讲，虽然公立学校和民办学校的整体育人目标是一致的，但是在具体教育机制和侧重点上，肯定存在很大的差异，而这种差异，就是我们民办教育发展的一个空间。

要以孩子为主体，把孩子的权利还给孩子

孙云晓：创新的基础是审美。因此，引导和支持学生学会审美是教育总方针的重要内容。比如校服，现在国内学校的校服80%都太难看，差不多都一个样子。我觉得如果一个学校的校服学生特别的爱穿，说明这个学校审美的成功。校服的问题可能是一种教育理念的反应。对此，蓝校长您有什么建议？

蓝春：我认为可以让孩子自主设计校服，由学生自己决定。我们学校剑桥部就一直拥有自己的校服。至于总校，我们这次设计了礼服、运动服、春秋服等不同的款式，夏天的衣服孩子就很喜欢。

孙云晓：衡量一个学校是否具有现代性的重要标准之一，是学生的参与程度。如果这个学校一切都是老师说了算，这个学校一定不是一个现代的学校。现在的学生非常的重视自主和参与，对待校服也是这样。

蓝春：我们学校设计校徽、校服，都会让孩子参与。这还不够，下一步要把这种工作完全交给孩子。我们学校的剑桥国际中心在这一点就做得比较好。他们组织了交谊舞会自娱自乐。让孩子们自己负责设计一些环节，虽然他们没有在这方面总结，但是他们一直在做这种事。

孙云晓：中外教育史都有着悠久的美育传统。在中国近代教育史上，蔡元培首先大力倡导和实施美育，并特意把美育与德育、智育、体育合为四育，认为这是培养青少年“健全的人格”的重要方面。英国著名教育家洛克在他的代表作《教育漫话》中说：“我觉得跳舞最能使儿童具有适当的自信心与举止，使他们有资格和年长的人交际，所以我主张他们到了能学跳舞的年岁，马上就该学习跳舞。因为跳舞虽然只是一种优美的外表的动作，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使儿童在思想上和姿态上具有丈夫气概的作用比什么都强。”

我很欣赏洛克的观点，孩子学舞的时候并不着眼于舞蹈技艺多重要，更多地是给他一种美的体验，自信的体验。跳舞要上台、要做出美的姿势，全都靠体验，而且是形体体验，这对于孩子来说是极为难得的机会。一般来讲，跳舞好的孩子一定非常的自信。

蓝春：我校的剑桥中心的孩子就很自信，比较张扬。昨天晚上我们学校中学部就举办了一个晚会，很多孩子找到了自己的亮点，找到了自信。我觉得教育就是让他们找到成功的感觉，哪怕一丁点的感觉。

孙云晓：教师与父母的神圣使命之一，就是首先发现孩子的优点并给予及时的表扬。有的孩子学习不好，舞跳得好，球踢得好，他可能就会收获很大的心理满足。人都是靠着优点活着的，最可怕的就是孩子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什么都不行。其实，即便他学习一塌糊涂，如果舞跳得好，他也会有自信，并且会有成功的机会。

蓝春：我们学校有一个学生，有身体缺陷，但是葫芦丝吹得很好，获得过国内比赛的金奖。我们不要把成绩作为评价孩子优秀与否的唯一的标准，比如根据考试成绩百分制，把孩子分出三六九等，这个要坚决避免。我们要真正做到把每个孩子都带入素质教育的世界。

孙云晓：曾有一位教育部的老领导很早就提出一个观点，应试教育和素质教育区别有三个，一看就看得出来的区别。第一，看您的教育是面向全体学生还是面向少数学生；第二，看您教的学生是全面发展还是片面发展；第三，看您是用多把尺子衡量人，还是一把尺子衡量人。符合前三个标准就是素质教育。如果面向少数人，片面发展，用一把尺子衡量人，就是应试教育。我赞同这样一个标准，学校的教育一定要面向全体学生的，引导学生全面发展，要用多把尺子衡量学生。

蓝春：教育工作者一定要考虑孩子在每个时间点上，在想什么？我们虽然不能把意识强加于人，但是我们可以引导他去思考。教育不是让少数的孩子去表演，而是要面对所有的孩子。要让孩子们人人有特长，人人能展示自己，而且让这种教育形成一种校园文化，最终达到提高学生整体的综合素质的目的。

体育和舞蹈是青春期性教育的法宝

孙云晓：青少年的青春期能不能平安地度过，对教育工作者来讲是个很大的挑战。中学的时候，学生基本上都开始发育了，这个时候，他们内心充满了对诱惑的渴望。请问蓝校长对此有什么好的建议？

蓝春：能够正确处理好学生青春期性教育工作的一个切入点就是，增大初高中学生的运动量。现在社会在发展，传统的道德观念不合时宜的要适当做一些变通，不要老停留在上个世纪40年代的水平上。比如现在的孩子接受信息的宽度和广度跟那时候完全没有可比性，所以我们的一些教育理论，教学方法也应该与时俱进了。比如学生青春期性教育的相关问题就需要我们重新思考，探讨一下。现在这方面的教育工作面临的最大的挑战是，网络资源的不规范传播问题。比如网络色情化的负面影响，不仅影响到了孩子的健康成长，也给我们的教育工作带来了很多的麻烦。在这点上我有时颇感无奈。孩子礼拜五晚上到礼拜六、日在家上网，我们教了五天，这两天半全部抵消了。

孙云晓：加强体育运动为青春期性教育助力，是很高明的办法。据调查，中国的青少年经常处于性失业状态。美国平均16岁发生性行为，欧洲16.5岁发生性行为，澳大利亚年满16周岁就可以和喜欢的异性发生性行为，这个是有法律保护的。但是中国不可以这样做，所以是性失业。这个时候，运动就可以释放他性的压力，这是一个因素，非常需要。还有一个积极的因素，体育是青少年社会化的途径，这是对体育新的理解。什么是社会化？体育不光是强身之育，还是强心之育，规则之育。体育的规则太多了，责任太大了。我是前锋、后卫，体育一定要讲团队，您要为荣誉而战，我们很多教育都可以在体育项目中得到完美的体现，这是体育特别的价值。体验过奥运会我们会发现，体育还会带来巨大的激情与快乐的功能。所以说中学生的体育极为重要。体育课就是德育课，性的健康课。

伊顿中学把体育作为锤炼品质性格的一个重要课程。打败拿破仑的威灵顿公爵说，这场战争的胜利是在伊顿中学的操场上决定的。这是体育给他的力量。

蓝春：青春期的性教育这个问题，如果暂时从法律的角度不能找到一个有效的处理方法，那么学校还可以设置一些游戏类的活动课程，让孩子进行正常的肢体接触。我认为这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比如流行的拓展训练，我们也可以借鉴一下，让孩子在游戏活动中进行自然健康的身体接触，也许能较好地化解孩子在性教育过程中存在的“无师自通”现象所带来的沉痛的危害。也就是说，除了体育运动，我们还需要设置一些活动，这类活动是可以有一些跟异性自然健康的身体接触的机会的活动。比如舞蹈、游戏、体育项目的合作。男女生到了青春期，特别渴望跟异性的身体接触，否则他们会有不健康的幻想。我们要建立一个游戏规则，只是这种身体接触是在大庭广众面前，是被允许的那种健康的身体接触。

孙云晓：用文明的代替粗野的，用公开的代替隐蔽的，最有效的方式之一是交谊舞。要优雅地邀请舞伴，不能垄断舞伴，可以大大方方的交往。阳光的青春期教育，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是暗处了，所以他们要把头发梳得很好，最毛躁的女生都会在舞场上表现得非常的优雅。跳舞的孩子，腰板挺直，仪态端庄。培养学生的优雅，交谊舞就很好，拉丁舞也可以。一个是运动，一个是交谊舞，让孩子们在舞蹈和体育的熏陶下健康快乐地度过青春期。教育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让孩子感到快乐，感到有趣味，这是最高明的教育方法。因为一切教育最佳的效果就是我喜欢，我愿意，这是最高的境界。如果孩子不想去，说明您的教育有问题。中学生好动，爱美，这需要给他们提供一种心理上的满足，这样的学校就充满活力了，就会让人觉得很自足很高贵。有人说过一句名言：您想让地里不长野草，最好的方法是种满庄稼。我们要想让孩子不往邪恶的方向发展，一定要让美的东西占据他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