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德之厚者,比于赤子。蜂虿虺蛇弗螫,攫鸟孟兽弗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会而脧zuī怒,精之至也;终日号而不嗄,和之至也。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物壮则老,胃之不道,不道蚤已。
词义
含德之厚者:含,藏在里面,包容在里面,包含、含蕴等意。德,是道的功用、表现形式,简单的理解就是因应自然,不强施强为;厚,多,丰足,充盈。厚者,不是泛泛而言,指的是当政者。这句说能够依道而行,最大限度体现德性的君王。
比于赤子:比于,就是同于。赤子,刚生下来一丝不挂的赤裸的婴孩。赤子的特点,是没有自我意识,完全无欲无求的自然状态。
蜂虿虺蛇弗螫,攫鸟孟兽弗搏:蜂,指马蜂之类的毒蜂,虿(虿),chài,蝎子、蜈蚣之类的毒虫。虺,huǐ,有毒的蛇。弗的意思是没有,不被。螫,蝎子、毒蜂以刺椎人。攫鸟,用抓子捕捉猎物的鸟,猛禽。孟兽,就是猛兽。弗搏,不被抓捕。马蜂蝎子毒蛇不去螫他,鹰隼猛禽野兽不去伤害他。
骨弱筋柔而握固:握固,拳头攥得紧。刚生下来的小孩,骨弱筋柔,但小手却攥得很紧。
未知牝牡之会而脧怒,精之至也:未知,不知道,不懂得。牝牡,指男女生殖器;会,指男女生殖器交合。脧zuī,男孩儿的小鸡鸡。脧怒就是小孩的牛牛勃起了。“精”就是精华,是指构成人的生命的精华。至,可释为最、极,兼有到达、团聚之意。婴儿不懂得男女交媾之事,但他的小鸡鸡却会偶尔勃起,是因为他处于一种无欲无求的自然状态,生命精要自然会聚的结果。
终日号而不嗄,和之至也:终日,整天;号,大声啼哭;嗄,嗓音嘶哑;和,是老子关于万物关系的一个重要概念。万物之所以保持在某一个状态,一个根本的原因就是其内外部均达到了一个平衡,这叫做和。用现代哲学语言表述,就是矛盾着的双方达到了统一。和之至,是说达到了高度的谐调、平衡。婴儿一天到晚大声啼哭而不会嗓音嘶哑,是因为他处在无欲无求无为的自然状态,身心达到最高程度的自然平和,精气充盈时就会啼哭,哭累了自然止息,所以嗓音不会嘶哑。
知和曰常,知常曰明:常,是事物和谐统一之下而表现出来的常态,事物挫锐、解纷、和光、同尘状态下的自然存在。明,清楚明白。懂得自然而然平衡和谐就懂得事物的常态,懂得事物的常态的就是聪明人。
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益生,有意识的、人为的追求生命延长、质量提高的思想、行为、措施。祥,本意为先兆,有吉祥、祥瑞以及灾祥、妖祥之说,在此指后者。气,指人的心力行为。心使气,内心有所追求,谋求通过人力去改变状态,而不是象赤子那样随其自然。强,即使强、逞强。人为地益生是取祸的苗头,以心力行为去追求欲望满足就是逞强,而逞强是不合于道的。
物壮则老,胃之不道,不道蚤已:壮,作动词用,通过益生、以心使气逞强等努力追求强大。老,衰老,没落,指事物发展的最后阶段。胃,就是谓。蚤,就是早。已,停止,完结,结束。凡人事物类,过分追求强大硕壮,就可以说不合于道,不合于道就意味着提早完结。
意译
道德修养深厚的人,就象赤裸的婴孩,依自然状态得到呵护,马蜂蝎子毒蛇不去螫他,鹰隼猛禽野兽不去伤害他。虽然骨柔筋弱,但小手却握得很有力。不懂得男女交合之欢,小鸡鸡偶尔也会勃起,这是生命之精气聚合的最高境界阿!终日啼哭但嗓子却不会沙哑,是平和自然的最高境界啊!懂得自然而然平衡和谐就懂得事物的常态,懂得事物的常态的就是聪明人,明白人。反之,违背自然状态去追求益生长寿是不祥之兆,以心使气去改变自然生存状态而逞强也是取祸之道。努力地让自己强壮,就会过早地进入衰老没落阶段,就叫做不合于道,不合于道就意味着提早完结。
理解
这一章又是一个奇特的比喻:含德之厚者比于普子。婴儿的特点是柔弱、无欲,顺乎自然,但却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婴儿为什么具有这些特点?因为他是自然优选的结果,“精之至,和之至”,即最纯粹的生命精华的高度聚集,其身体生命与外界环境最高程度的统一和谐。这是道的作用,非人力所能为。婴儿受到呵护是自然而然,是天地人物所赋予的本来应有的秉性,非婴儿本身之所欲所为。所以本章强调的是象婴儿一样无欲无求,完全顺应自然的本来状态,这种不依外力,纯粹顺应自然的状态得到的收效却无与伦比,这就是“精之至也,和之至也”。懂得这个道理,这种状态,就是含德之厚,就是懂得事物和谐统一的常态,就算做聪明洞达了。相反,违背此道理,人为地益生以求健壮长寿,以心使气追求强大,就是“物壮则老”,提早没落、衰老,提前结束生命。
尊道贵德,应该象赤子一样自然无为而保有旺盛的生命力。
物极必反,重在度的把握和平衡上。人生在世,七情六欲。欲望本非坏事,欲望、欲求这正是人生之本的内在源动力。正是因为人有了欲望、欲求,才会有人的理想、信念、追求,才会有科学的进步,有各种物质和精神的建树。但是欲求难得有度,失度就会贻害无穷。放纵情欲、物欲就会迷失本性,坠入欲望深渊。这就是“物极必反”的诠释了。
欲求太多结果就会害己。遏止欲望的膨胀,古人开列了几贴药方:当你色欲像烈火一样燃烧起来的时候,想一想病魔缠身的痛苦;当你感到功名利禄的甘美时,想一想死神向你招手的情景(当然,这是指欲望过度无法控制的时候)。弥留之际,言语悲伤不安,气味腥臭难闻,呼多吸少,身体逐渐僵冷、万念俱灰。如此方法控制自己的欲望而修习德性,欲望自然逐渐减少,慈悲和智慧自然增加,你会大有作为。
合理的顺乎人的本欲,度量有节,可说是很智慧的了。
老子云:物壮则老,谓之不道,不道早已。惟有得道者不生亦不壮,不壮亦不老,不老亦不病,不病亦不朽,是以老子以身为大患焉。
(《牟子·理惑论》)
心有是非,气无分别,若过度役心使气,是曰强梁之人。凡物壮极则衰老,故戒云矜壮恃强,是谓不合於道,当须早已。
(唐玄宗李隆基)
含德必任气而柔弱,益生则使心而强梁。柔弱合于真常,强梁乖乎修炼。理国亦以柔和为上,不以强大为能。弃柔任强,丧身败国矣。
(唐·杜光庭)
惟民生厚,因物有迁,含德之厚,不迁於物,则气专而志一。孟子曰:大人不失其赤子之心。含德之厚者,忧患不能入,邪气不能袭,故物莫能伤焉。庄子曰:人能虚己以游世,其孰能害之?
(宋徽宗赵佶)
前章说立德于天下,其本源就在修身。这修身也不用甚么奇方异术,只是不失赤子的心就是了。赤子心和气柔,厚德之象。和气感召,龙降虎伏。且说赤子无私无欲,元气不泄,所以能生生不息。凡物生气发泄于外,虽能畅茂,然盛极必衰,衰老而死。独松柏春天不甚旺,所以能岁寒不凋。物且如此,人何莫不然呢?
(民国·江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