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锡全跨入国境的那一刻。 图片来自潇湘晨报
十二
F公司的两位主管对李锡全的情况了解之后,认为这次活动成功在握,在向李锡全告别时,就明确告知,等回去向董事长汇报后,最多一个星期,就接他回家。我们的汽车已经开出好远的时候,回头看去,依然发现李锡全瘦弱的身影在向我们张望。
在回国的路上,F公司的主管就开始联系自己在中央一些核心部门的关系,希望他们能协调云南相关部门,为李锡全回国提供手续上的一些关照。
再次见到F公司的董事长后,我们将此次探访的情况作了汇报。意外的是,董事长已经不像上次那样对此事有很大的兴趣,并一再找借口将此事往后拖延。在我的据理力争下,这位董事长才说出了实情:在我们去缅甸后,他们向位于北京的公司总部上报了此活动的方案,但上级领导的批示并不是很明确。
不明确也就意味着不赞成。这也是办公室政治。
离开F公司,我满心的失落。不过我依然对F公司的董事长心存感激,还有我和一同去缅甸的两位主管,毕竟他们对这段历史非常了解,他们也是有心无力。
就在我离开F公司的路上,我连续接到两个电话,一个是山西一位线人报料称,仅仅一个多小时前,山西襄汾发生尾矿坝溃坝,伤亡可能数百人。这一天是9月8日,事后的报道称这一事故造成276人死亡。我立即安排北京的一位同事赶往现场,并预订机票一同前往采访。另一个电话来自湖南长沙,是一位网友,他说有一位民营企业主看了我发的贴子,相当感动,愿意拿出5万元资助此事,且不需要媒体宣传等任何回报。
世事总是这么难料。
9月9日下午我抵达山西襄汾,经过多次伪装之后,我终于穿越几道封锁线,到达了溃坝事故最核心的区域。看着那么多的尸体一个又一个地从我的身边抬过,我突然想起了自己此前报道的8月1日发生的山西娄烦尖山铁矿排土场垮塌事故,因为责任人努力试图瞒报,依然埋在矿渣山下的30多个人,一直难以重见天日。
正因为在襄汾事故现场的感受,后来在9月14日中秋节那天,我才写出了那封后来得到温家宝总理批示而使娄烦事件逆转的《致山西省代省长王君的一封举报信》。也正是这封得罪诸多利益集团的举报信,让我不得不放弃去接李锡全老人回家一事,转而开始半个多月的逃亡。
就在这封举报信让我焦头烂额且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此前曾多次参与报道李锡全回家一事的《潇湘晨报》新闻部主任常乐联系我说,他们可以派记者去接李锡全回家,而且经费不成问题。那时我已自身难保,就将此事托付给常乐。
在后来的电话沟通中,我也得知,《潇湘晨报》以及常乐同行等人为此事亦费了不少周折。因为前期较为密集的报道,得知情况的湖南华中电力建设开发集团有限公司负责人决定资助李锡全回家的所有费用。湖南省人民医院经过研究决定,专门派出一名心内科专家全程陪护老兵回乡。最难的还是一纸通行证,李锡全老人因此也在昆明多耽误了两天。后来云南公安系统的一位朋友点拨我说,这事情按正常的程序肯定不好批,只能变通去做,作为主管部门,虽然不能公开地去支持,但也不会过多地去干涉。
后来,李锡全老人改坐火车从昆明到长沙。
10月19日下午5时45分,李锡全乘坐的K472次火车终于驶入长沙火车站,虽然火车晚点4个多小时,但长沙火车站广场上仍然聚集着数百名对英雄怀着敬意的人们。出站口两侧,是大家自发制作的横幅,“欢迎抗日英雄李锡全回家,人民感谢你”、“热烈欢迎中国远征军英雄李锡全荣归故里”、“红网网友向老兵敬礼”……有一个惹眼的横幅上面写着:“抗日英雄李锡全,你才是真正最酷的绝对男人”。
在后来迎接更多的老兵回家的时候,我也始终很在意在细节上,展现我们对老兵的尊重和敬意。我要用细节,让他们感觉到他们就是英雄。
其实好多细节不是刻意安排的,就像当李锡全走出火车站时,欢迎的人们突然唱起《义勇军进行曲》一样;就像曾参加国际维和部队的国防科技大学英语教员李洪乾,当得知李锡全回家的消息后,专程前往慰问,并向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一样。
后来当我看到美国影片《护送钱斯》时,我更加体会到尊重的价值。《护送钱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钱斯·费尔普斯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的一名下士,在伊拉克战场上牺牲。影片展现的是他的灵柩在穿越大半个美国时,在遗体运输、遗物整理、入土下葬等多个环节上,各路人士给予的礼遇。
“明白告诉自己的官兵,国家从来没有也不会忘记和抛弃你们。”这是影片中一句让人印象深刻的台词。
即使在今天,美国依然不惜成本地在寻找当年在朝鲜战场或者越南战场牺牲的官兵的遗骸,并想尽千方百计将他们带回祖国安葬。新华社的报道称,2008年3月,中美两国国防部签订合作备忘录,全面启动军事档案合作查找朝鲜战争前后美军失踪人员下落。
不忘记,不抛弃。
河南许昌的下岗职工郭益民是一位越战老兵,近几年来为了寻找在越战中牺牲的老乡李保良的遗骸,辗转多个省份寻找当年的战友核实相关信息,并五次前往广西的中越边境,最终虽然确定了李保良的尸体被遗弃的位置,但因该位置在越南境内,他依然无法兑现30年前在战前和老乡达成的为战死疆场者料理后事的约定。民间的力量在此时显得力不从心,但官方的道路也并未开启。我也曾试图帮他联系有官方背景的基金会,在几经谨慎的请示之后,仍然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