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社区卫生站出现以后,在城乡一体化发展进程中,许多地方将农村卫生机构改为社区卫生机构。然而在北京通州区,2008年新建的111个服务站仅44个在运行,近五成处于“空心”状态,建立农村社区卫生站到底应该如何切合农村实际?
诊断一:空心卫生站的“用工荒”
“找大夫不属于我们管。按照合同是上面委派大夫来。”
3月14日,面对“空置”一年零四个月的谢家楼村社区卫生服务站,通州区甘棠镇谢家楼村村委书记高仲江向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吐苦水,建村卫生站是甘棠镇统一安排的,现在建起来却没人管了。
“三家健康站已经把我们搞得很紧张,我们人少,没法满足六家。”通州区甘棠镇卫生院院长朱立新对记者这样解释该辖区谢家楼村卫生站“空壳”原因。
据朱立新介绍,2008年根据通州区统一要求,甘棠镇新增设了6个社区卫生服务站,本来是内科、外科、中医科各一名大夫的乡镇医院,只能让大夫们利用休息时间“按照要求”到村卫生站进行健康教育,这样的结果是,建起的6个站有一半完全“空壳”。
在通州区卫生局社管中心副主任谢玉荣那里,记者同样听到“用工荒”的感慨。据谢玉荣讲,通州区医务人员的编制是依据2006年底的标准配置的,4年来,通州区人口从89万增加到100多万,医务人员严重不足。就是2006年核准的编制1717人,现在还没有达到。
“临时工不能转正,招外地人得有北京市户口,才能算正式编制。非常困扰。”
面对46个闲置卫生站,用谢玉荣的话讲是“绞尽脑汁”找人,她估算,如果要解决通州农村基层医疗中医护人员不足的问题,至少还需要600人,其中包括全科医生、社区护理、预防保健医生等专业人员。
一边是村卫生站因为没有医生而闲置;另一边,“大队医”自掏腰包盖房坐诊。那么,为什么村医不能走进村卫生站呢?
谢玉荣对记者透露,区里开过多次会议,研究如何让闲置的农村卫生站“活”起来,其中就提出吸纳乡村医生入站的建议。“我们现在特别想上头出个文,村医怎样成为全科医生。”
谢玉荣表示,目前没有政策支持乡医进卫生站,操作起来有“挂羊头卖狗肉”之嫌。村医的工商注册地点都为自家诊所,进社区卫生站名不正言不顺。同时,要确保诊疗的规范性、医疗的安全性。此外,乡医的散漫和卫生站正规管理之间存在的冲突也令她有所担心。
记者调查发现,村医进社区站解决村卫生站的“用工荒”,这一设想在“大队医”那里也遭到反对。
谢家楼的一名“大队医”2003年曾经在如今“闲置”五年的马坊社区卫生站就医,“那样把几个村大医叫在一块,我不去,发的工资还是国家上岗补贴那800元,我跟家里待着还挣得多点。”
按规定社区卫生站应该有一名全科医生、一名护士,还有工作人员,至少3人。对于这个“全科医生”培养周期,甘棠镇卫生院院长朱立新给记者算了个账:“分配来带编制的大夫,要通过三年培训,才能去临床工作,他要真正能做社区,至少要5年。”然而,五年之后出来的大夫通常还不到30岁,乡村医生最年轻的都40岁,村民们对年轻大夫的排斥也增加了人才外流的因素。
从第四次国家卫生服务调查来看,近几年,基层卫生机构的基础设施建设进展明显,但最为突出的问题是人才队伍和医疗服务质量。调查发现,在乡镇卫生院卫生技术人员中,中专及以下和没有学历的人员比例高达63%,村级卫生组织中这一比例高达90%。人才下不去,下去的也留不住,中国还没有真正形成为农村基层培养适宜人才的有效途径。
“你是‘永久牌’还是‘飞鸽牌’?”3月18日,中国人民大学卫生医疗改革与发展研究中心主任王虎峰在接受记者专访时表示,村级基层医务人员之所以迟迟得不到解决,关键在于用城里的标准思维思考农村问题。他进一步指出,村卫生站空置背后的人才顽疾,解决之道在于培养新时期的“赤脚医生”。
王虎峰认为,在农村,首先要打破原有的全科医生考试模式,用适合的方式考察乡村医生。在农村社区,可以经过考试分级授权,实现农村自身“赤脚医生”的合法化。单纯地自上而下派遣,既解决不了毕业大学生的全科培养,也得不到村民信任,更浪费了高级专家的资源,得不偿失。
诊断二:重复建设之嫌
从定位上说,乡医的卫生室主要是诊治疾病,而社区卫生站的职责是预防、保健、基本医疗、健康教育、康复和计划生育技术指导等,综合起来说就是“六位一体”。从目前现状来看,能做到“六位一体”的村卫生站少之又少,甚至连通州区负责卫生站的官员都对卫生站的设置本身提出了质疑。
“是重复建设!”3月15日,通州区卫生局社管中心副主任谢玉荣提出,村社区卫生服务站和卫生室都属于三级网络,有了村卫生室不应该再建站。
依照2006年的《北京市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站)设置与建设规划》,到2008年,社区卫生服务全面覆盖城乡所有社区,基本实现城镇地区居民出行15分钟以内、远郊平原地区居民出行20分钟以内、山区居民出行30分钟以内可及社区卫生服务的目标。
“本身一个村有两个卫生室,我们如果有的是人,是不是应该派一个村三个大夫?有这个必要吗?收支两条线不能浪费。”谢玉荣坦言,村社区卫生服务站的设立不能一概而论,要分地区分情况而定。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村社区卫生服务站由于是国家统一标准统一定价,出诊费、检查费名目繁多,而村医的个人诊所通常自给自足,上门坐诊均不收取挂号、出诊、检查等费用,价位差异也成为卫生站“空心”的制约因素之一。
王虎峰则建议,社区卫生站应该按照家庭医生模式去定位,是提供连续公共服务的性质。其发展不起来,是因为没有提供合格的同质服务,要让基层的服务素质提高。
诊断三:落实机制之“空”
“现在就是国家给你一孩子,你养死养活的问题。建完了他走了,没有有效机制系统啊。现在就是有布置,没有检查,没有应用。”面对闲置近两年百平方米社区卫生服务站,谢家楼村村委书记高仲江心疼地评价。
王虎峰也坦言,硬化指标很容易完成,未来的落实评价标准应该有所不同。“不能简单说建了多少家,投了多少钱,应该是,我们有多少服务站,多少人提供服务了。”
“再不能拆了,国家的钱都白瞎了。”2007年拆除的杜柳棵社区卫生站,现已成为一条新马路,杜柳棵村大队医“小魏子”站在马路边自家开的诊所边,问记者:“那个谢家楼村卫生站是不是快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