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当中很多人都曾被美国《独立宣言》中的这段话而深深打动:“我们认为以下真理不言自明:人人生而平等,造物主赋予他们某些不可让渡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
“人人生而平等”是这段话中最激动人心的一句,然而正是这句话由于其英文原文意思的含糊以及中译的瑕疵而被误读了一百多年。“人人生而平等”的英文原文是“All man are created equal”,原意是每个人都在上帝面前“受造”平等。created是一个宗教意味浓厚的词,突出了每个人都是上帝的子民的意思,“受造平等”和“人人平等”之间的微妙差别,相信大家只要看了中文就明白了。“受造平等”是指上帝创造人的时候赋予人的生命自然内含的不可剥夺的自由,价值和尊严,即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这对所有人都一样的,这种平等是不能被人造法所废除的。除了这一点之外,人不可能生而平等。无论是身高、体重、相貌、肤色、健康程度还是财富、地位都不可能是平等的。
这个道理,也许讲起来不难理解,但当有人蛊惑你说,你并不差劲,你只要努力就会成功,你不成功是因为世道不公,是因为别人投机取巧或者剥削和欺诈了大众,你还会心里平静吗?
“人人生而平等”的理念似乎很契合中国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理想,也对中国近代以降的历次革命产生了难以估计的影响,在这种思想的鼓舞下,中国既产生了荒唐的打土豪分田地运动,也催生了文革“打倒反动权威”的喧嚣,秩序与人道尊严在这种追求平等的运动中遭到毁灭性的破坏。即便是进入到市场经济突飞猛进的当代,劫富济贫的理念仍然在民众中深得人心,对富人征税、对拥有多套房子的人征税仍然会赢得万众欢呼。
人们多半会承认人的天赋有别,他们会承认自己和天才的音乐家、舞蹈家、诗人、科学家的差别,他们也很愿意承认即使自己每天用最科学的方法锻炼,也不可能跑得比刘翔快,也不可能在拳击场上对重量级拳王有丝毫的胜算,但他们不会承认在其他一些看似“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事务上也与成功者之间存在着不可弥补的鸿沟。
最典型的就是人们对商人和企业家的蔑视。人们通常认为企业家和商人是凭借其比其他人更邪恶而成功的,他们或者贿赂官员获得大量订单,或者通过制造假冒伪劣商品致富,或者通过对产品的夸大其实的宣传“诱导”消费者购买而致富,或者通过剥削压榨工人的劳动而致富,或者仅仅通过低价买进高价卖出的“简单”游戏而赚钱,而我们之所以没有成功,只是因为我们太正直善良,不屑于用这样的“下作”手段。而且,商人想方设法求着别人买自己的东西,和妓女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以求嫖客宠信一样,太有损自己的“面子”,我们是因为更在乎自己的高贵的尊严才不屑于经商的。也就是说,很多人认为,做企业家是很没有技术含量的,很没有门槛的,只要我愿意,只要我把面子和尊严放下,就可以做。
这种思维造成的结果是:很多人对科学家、音乐家、艺术家很尊重,但很少有人对商人内心尊重。人们认为科学家、艺术家应该获得更高的回报,比如前一阵有人就说中国的“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应当获得多少亿的收入,因为其贡献不下于比尔•盖茨,因为袁隆平做的事情是普通人做不到的;但很少人认为商人拥有多少亿的财富是理所应当的,因为很多人认为商人做的事情,都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没有技术含量”就不应当有那么高的回报。
他们没有意识到,也不愿意承认的是:商人的才能也是天赋。在经商上的才能也不是人人生而平等的。企业家的才能在于发现机会和组织生产,这需要对不确定性的把握,需要的是对机会的近乎直觉的敏锐判断,需要的是投机和远见,需要的是冒险的胆识。这样的天赋,普通人是学也学不来的,你和成功商人的差距也许比你和姚明、李白、贝多芬的差距还要大。
不要被表面看到的那些“简单的”买进卖出所迷惑,不要被企业家的“小学学历”所迷惑,也不要被“政商勾结”的表象所迷惑,当你看到这些“我也能做”的事情的时候,要想到,既然谁都能做,那么为什么不是人人都能成功呢?为什么商业投资十个有九个是失败的呢?
好在这世界不只是属于天才们的。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你可能没有做生意的天赋,也没有艺术和科学的天赋,但你总有做得好的事情。让人欣喜的是,上帝也给我们一个更加平等的东西,让我们这些庸众也可以在天才抢了饭碗的同时也不至于活不下去,这个东西就是——时间。时间对每个人都是有限的。时间的有限性也就决定了天才们抢不走所有的机会,他们也不得不给我们留下一些事情让我们做,比尔•盖茨也得靠众多的管理者、软件工程师、设计人员、销售人员、办公室文员才能维持公司运转。时间有限,决定了天才也只能和庸众合作才能生存。即便比尔•盖茨在会计记帐上比你更有效率,他也不会放下身段来做,因为这对他来说机会成本太高,他自己亲自记帐就会耽误做更有价值的事情,所以他必须让你这个会计专业刚毕业,记账速度和准确性比他还不如的生手来做这件事情。他来记账,成本可能是1000万美元/小时,你来记帐,成本则是20美元/小时。正是时间的有限性给了你胜出比尔盖茨,赢得这个工作的机会。
既然生而不平等,我们就不要死命追求天才的成功了,我们就做天才旁边的绿叶也可以。更让人欣喜的是,天才生产的东西,要依赖我们这些庸众,没有我们这些庸众,他的东西卖不出去,他也无法实现自己的价值,无法将他的天才换成他需要的财富,市场经济,消费者主权,天才也得听我们的。
自由市场生产方式,财富的门槛不由制度所设,而是由人们的天赋所设。正因为人生而不平等,分工才有效率,这个世界才更精彩。人人生而不平等,这本来就是事实,是上帝的安排。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遵从本来的秩序,就怕你受了蛊惑,认为“大丈夫当如是也,俺可取而代之”、“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或者干脆砍掉高个子的双腿,让他们和我们一样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