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的对话——我与陈晓卿<四>


    2010年3月7日14:00-16:00,北京798尤仑斯当代艺术中心报告厅。

    周兵纪录片讲座,主题《从<故宫>到<敦煌>》。

    主持人:陈晓卿。

 

    周兵:刚才陈晓卿的一番谈话提醒了我,我觉得我个人的从业经历以来,也面临着一些束缚,很多东西是你不能做的。前两天,我在广东电视台给同行讲课的时候,一个导演站起来问我,问得我很尴尬。他说,周导,你做一个纪录片,动不动就是一千多万,非常奢侈。我做一个纪录片两万元还要花一年的时间。有的地方台连两万都不到。他接着说,像你,像金铁木、陈晓卿老师这样的导演在中国是没有可比性的。他认为,我们这些人很奢侈,没有推广的价值和意义。最后他问我,你为什么老做历史的纪录片,不做现实,是不是你在逃避和躲避什么?我在台上尴尬了很久,我说,第一我个人的性格和趣味是历史文化,我也不是有意逃避现实;第二我确实有时候想去做现实的东西,但我发现我没有像陈晓卿老师、陈牤老师他们这种能力,他们有很强的观察能力,而我更擅长做历史文化。每部片子背后,我们也会面临经济利益的要求。无论是《故宫》、《敦煌》,还是我正在做的《当卢浮宫遇见紫禁城》和《外滩》,都是过千万的投资,投资方也希望能够回收,但是纪录片在国内没有市场。

    我跟广东台同行说,你不能指望中国纪录片永远处在两万到三万的投资规模,现在好在已经有了金铁木、陈晓卿和我们等这样投资过千万的团队。我们要往这种大投入的规模化生产不断的积累。

    这些是我必须要面对的。不管是经济、政治还是学术各方面的要求,必须去解决它,最终达到各方的利益要求都能满足。所以,每一次做的纪录片也是一个博弈的过程。

    就今天的主题,我和大家的沟通先到这儿。

    虽然我们纪录片很边缘,虽然我们从事这一行在当代社会里不是最主流的,虽然我们有很多的辛酸要和大家分享,但是作为我本人,我依然满怀着兴趣和乐趣,用意志希望把这条路继续走下句。我个人有一个想法,总有一天,我们纪录片的创作同样像那些主流的商业电影电视剧一样获得更多人的喜爱。我们也希望中国的纪录片和中国的古代文化得到英国、美国、法国等更多的主流媒体的认可。这是我的一个愿景。

    谢谢大家!

   

 

 

    陈晓卿:周兵讲得很动情,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平时他是一个素食主义者,很无趣的,也没有什么风流韵事。今天能说到这个程度非常非常不容易。好多东西我也是第一次听,挺好的,也挺有兴趣的。下面是一个互动环节。

  

 

    提问:各位老师好,非常感谢这么精彩的讲座。我有两个问题,第一,您心中传统文化古典审美的关键词是什么?第二,您认为在您的纪录片中,完成了这些审美形态的普适传播吗?

   

    周兵:这个问题对我很重要,我十几年说我要传承中国传统文化,也是这两年刚刚形成的。我借鉴中国传统的绘画和诗歌,比较重视的有两个关键词,一个是“意境”,一个是“趣味”,其实这是相通的,王维曾经说过“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还有一个唐代的画家说过“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如果要解读,我们要学习大自然对我们的启发,把这种启发转化为内在的精神和心灵的追求,又物化成画面和纪录片以传达这种意境。

    最近我被逼迫写十几万字的博士论文。我看了一点王阳明的东西,我觉得他的东西将来还要学习,我昨天得到了一个很震撼的词。有一个王阳明的故事,说他临死的时候,学生说您留点什么吧。王阳明说了八个字,“此心光明,亦复何言?”,然后就走了。我很震撼。其实,我们身边有太多的宝藏和闪光的东西,我们随便翻出一本书看到一句话就能让我们受用很多年。

   

提问:各位老师好,我有一个问题。刚才谈到在纪录片故事化叙述中,包括加一些情感性因素以抓住观众。那悬念性的东西呢?您怎么看待悬念在纪录片中使用的分寸?

   

周兵:从技巧上来说,悬念很重要。今天没有讲,但是在我们的片子里悬念有很重要的设置。悬念不是制造出来的,而是发现出来的。生活中的故事充满了很多戏剧性和悬念的东西,还是在于经验的问题。

 

    提问:我想问一下,您一直在说,纪录片是非主流化,边缘化的,这已经是个坏事了。它的主流化就真的是好事吗?有两千万投资了是不是真的那么好?我们已经有了《无极》这种高科技高投资高票房但是很烂的电影了,我们怎么拒绝这种投入?您已经做得很好,在业内的地位是领军人物,会有跟风之作。您有这个度,但是怎么让所有人都注意这个度。我有点担心这个问题。

   

    周兵:您说的这个现象,我身边就有,很严峻。从98年到现在我一直在带很多年轻的导演,从70后带到80后,带了两个时代的人。我身边很多年轻导演,他们现在过多的注重技巧,画面的漂亮,音乐怎么炫。在98年的时候我送给我的导演一本书,王国维的《人间词话》,我也看不太懂,前一段时间也在看。我经常苦口婆心、威逼利诱的求他们,应该读读《人间词话》,也想尽量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

    我为什么那么看重学术史?不是我要这个学位。因为之前人说做电视的人都是没有文化的。我在接受电视媒体采访的时候也大量的说我们这一代人要传承中国的传统文化。但是传承什么呢?我自己在大量的学习,我在看中国山水画,看敦煌壁画,同样的画看十遍以上。终于有一次我看懂了,我特别感动。敦煌壁画是很程式化的,很多画都一模一样。在敦煌时,在榆林窟第三窟的壁画中,我在看描绘很小的一个人的线条,在极其约束和极其规范程式化的线条中,有一种自由和宽容的态度。那个线条极度的自由、放松和奔放,但是还含有一种宽容。原来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你去细细琢磨的时候,那些精神就在里面,包括我之前提到的“外师造化,中得心源”。

    我做《千年菩提路》的时候,去了一些山川,我看那些山,突然觉得它们就是我的老师。我用我的后半辈子继续学习中国古典文化,按照中国古人学习艺术的方法和理念。我今天早上在看古琴的理论,都是文言文,非常枯燥。我还在找能不能从古琴里寻找灵感?结果里面很多理论都适用纪录片的创作,很有收益。所以我们怀着对祖先的敬畏之情,这也是我对我的团队的要求。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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