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西湖

疏影清桐 

江南西湖的美色，如天堂般缥缈，亦真亦幻，因她而起的前尘往事、华章佳句，更令人梦魂牵绕，她的人文韵味比她的美色还要柔媚动人，恐凡人的眼光和喧嚣暴殄亵渎这美，西湖最好用梦来承载和分享，于是惊鸿一瞥便自作主张将《半梦半醒游西湖》改为了《梦游西湖》。

许多年，我想起来总纳罕自己竟没有一游西湖的机缘。西湖景图，自小看过无数，故事传说，谈论很多，似乎熟悉得如至爱，却又雾中印象莫辨，那真是个最令我恍惚的地方。

终于，在今年夏季的一个黄昏，我力排繁扰，逆着落日，飞越云海，在台风刚过去的微雨夜幕中，降落在萧山机场，被主人接往位于西湖边的驻地。这是一条绕湖的宽堤路，由一个个小拱桥连接而多起伏，两边古树蔽顶，之外似乎俱生水木，不见房厦，空气自然清甜。已置身于西湖边了，却看不清楚，窗外隐约时有故迹掠过，更令我浮想联翩，心觉神妙莫测。想不到，我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到来。

第二天起个大早，薄雾细雨中一个人穿花渡柳绕出了大院门，过了门前一座小拱桥，一路只有草树茂盛，未见人烟，好容易看到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告诉我，这里就是西湖啊，往右是苏堤、岳庙，往左是灵隐寺飞来峰，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忍住不敢走远，还有活动要参加，先办正事呦。

终于，得了一天半的自由，在门前的小拱桥边接过朋友送来的一辆自动档小轿车，坚拒了他的相陪，先去“银泰”给妈妈买了几条漂亮的丝巾和披肩，一个紫色的小相机，终于，穿着我嫩柳色荷叶边镶着粉色缎带的棉布小褂，赴约般，开始了对西湖悠然自得的叩访。

毋庸细数。看不完的垂柳依曳，荷叶蔓连，碧月相潋，歌舞画舫；道不尽的风桥雅堤，楼台亭阁，古祠庙堂，暮鼓晨钟。步步有旧事，满眼皆前尘。清晨、黄昏甚至夜晚，独自驾车或者漫步，西湖，竟如重游，似无二致，却时遇惊喜，朦雾中来，果然是内外兼修盖世无双的精妙绝色。

转到湖后绵延的茶山青峰。虎跑泉边意外地拜访到多才多艺有情有义的一代高僧李叔同——弘一法师寂寥的纪念馆，山腰清流旁一座游人罕至的旧舍，在《送别》的手迹前痴立良久，“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抚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觚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简洁经典传唱久远的歌词悟为人生的谶言。

下山来已是斜晖，为看钱塘江边的六和塔，一直上了钱塘江大桥。一过桥如坠凡尘，怡然自得顿成孤单，遂打道返回。

本想与一位性情知友同游西湖最好，独自一人似乎更好，寂而不寞，如梦如幻。

匆匆离杭，去机场的路上和司机大哥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江南的风物掌故，想不到，他竟然完整地讲述了那个发生在西湖边的，似乎只有西湖边的百姓才会得知内情的落魄才子和侠义风尘的悲剧故事，一边稳稳驾驶，一边娓娓道来，流畅生动，其中的诗词都一字不差，让我大感意外，像一个长梦的尾巴，令我在夕阳里挥别之际，又恍惚起来。

在夜幕中飞来又飞去，莫非真的还是一个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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