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朵白云飘向城市(短篇小说1)


 
   蓝光不在谷雨的视野里。
    谷雨的视野里是无边的稻田,错落有致的河湖港汊,还有在田埂上吃草的水牛。红蜻蜓和白蝴蝶不理解谷雨此刻的心情,在谷雨的发际和额前来回穿梭,上下翻飞。谷雨伸出手拍打它们,却始终打不着。这使谷雨心里很烦,谷雨索性站起,走向湖边,撩起红裙子坐下,双脚伸向湖水里,象浆一样地划着。
    谷雨在看明净的湖水的同时,看到自己的大腿是那样的白嫩和丰腴,便有一种成年人的感觉。谷雨轻轻地抚摸着大腿,又用湖水象浇花一样的洒在大腿上,湖水在大腿上兵分几路,顺势流下,谷雨顿时感受到了一种乐趣,一种生命的乐趣。夏天的天气燠热,谷雨觉得胸前的乳罩有些累赘。呆在无人的田野,谷雨象呆在闺房那样,轻轻地解开了乳罩背后的扣子,她在努力放松自己,使自己最大限度地达到轻松境界。乳罩是两年前开始戴的,刚戴时,****象两个青青的桃子,转眼之间,两边长成了两个硬梆梆的馒头。谷雨在轻轻抚摸****的时候,想到了蓝光闪亮闪亮的双眼,还有那好看的青春男儿的脸。
    蓝光不在谷雨的视野里。
    谷雨本来准备去找蓝光的,蓝光有一把精致的吉他,那是蓝光用在城市里打了两个月工积攒的钱买的。蓝光弹吉它的神情很迷人,蓝光用它来弹《小小少年》,弹《小芳》。谷雨说,你弹得真好!谷雨便轻轻地随着吉它声唱起来,谷雨觉得很陶醉。谷雨现在没能去找蓝光,因为妈妈把牛绳交给了她。
    妈妈交牛绳给谷雨时显然很生气。谷雨知道妈妈这气是为彩云阿姨生的,彩云阿姨已经到谷雨家来过两次了。彩云阿姨在从事一种什么职业?谷雨不知道。谷雨只知道土生土长的彩云阿姨近几年富了。说富了,只是谷雨的一种感官印象。彩云阿姨打扮得很漂亮,原来的黑头发中有几绺染过的象玉米须一样的黄发,睫毛长长的、弯弯的、眼皮涂着淡淡的蓝颜色,还涂着好看的口红,穿一身华贵的缎子旗袍。这在村里显得很特别,更特别的是彩云阿姨卖了原来的瓦房,在城里买了楼房,定居,成了一个地道的城里人。彩云阿姨差不多每隔个把月回村一趟,每回来一次都要带走几个漂亮的姑娘,就象谷雨这样的,十、五六岁的年龄。
    彩云阿姨两次都对妈妈说同样的事,同样的话。彩云阿姨是要给谷雨在城里找工作。谷雨弄不懂妈妈为什么会对彩云阿姨不冷不热,还很生气,也弄不懂彩云阿姨为什么会对妈妈的态度一点也不在乎,彩云阿姨走后,妈妈只是叹气。谷雨想,要是爸爸在世的话,妈妈肯定不会是这种唉声叹气的样子。
    谷雨很想到城市去工作。只是蓝光的态度好象跟妈妈一致,他们似乎都对城市抱着某种偏见。蓝光说,城市里很凶险。谷雨想问城市的事情,蓝光总是心事重重,似乎不愿多说。
    谷雨这时看到水牛正在田埂上专心吃着嫩草,长长的绳子随着水牛的鼻子缓缓地移动。谷雨想到妈妈把这牛绳交给她将意味着什么。谷雨心里很烦,谷雨心里有孤独感。
    蓝光不在谷雨的视野里。
    谷雨很想跟蓝光说话。可是,蓝光,蓝光,你现在在哪里?你是不是正在弹着好听的吉它声?
    谷雨的水牛每天都要吃上几个小时的嫩草,谷雨的脚每天都要在湖水里泡上一阵。谷雨总是重复地做那些动作,譬如解脱乳罩扣,抚摸自己白嫩的大腿,想着蓝光的吉它声。她不明白上苍为什么能把人塑成这么个样儿,连自己都对自己的身体感到迷恋。还有蓝光那眼神,一眼望去叫人心里麻酥酥的。连那吉它声也似乎连着自己的心尖,跟着一颤一颤的。
    谷雨的手今天很有些不自觉,总是喜欢从膝盖处一直捋到大腿跟部。雨谷在做这些动作时,脑畔似乎响着吉它的旋律。谷雨正忘情的时候,她面前的水面翻出一个大水花,接着,水中露出一个湿淋淋的脑袋,谷雨惊吓得差得滑向湖中,一只手扶着了她的左腿。
    蓝光从湖水里爬起来。
    谷雨一巴掌打在蓝光的脊背上,然后顺着脊背看了蓝光的大腿。她发现蓝光的大腿已经有了鼓鼓的肌腱,肩膀已渐浑圆。心中便涌出一种异样的滋味。
    蓝光的到来,使谷雨涌出一种甜蜜感。她想,蓝光也一定感到很孤独,一定很想找个人说说话。这些年,村里的伙伴一个接一个地走了,象长硬了翅膀的小鸟,飞向外面的世界。正如彩云阿姨说的,都去“闯世界”了。先是一批十七八岁的小后生,接着张菊、李梅等一批十五六岁的俊妞儿闯进了城。留在村庄的大都蔫头搭脑的,整天无精打采的,重复着上辈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模式。只有蓝光和谷雨两个俊男靓女似乎自得其乐,谷雨想,这是有蓝光相伴的原因。
    谷雨说,彩云阿姨前几天到我家去过了,说要给我在城里找工作。
    城里没乡下好。蓝光说。
    骗人,城里怎么会比乡下差!
    城里人心险恶。你知道我为什么干了两个月就回来了?告诉你,累死人不算,工钱都难到手。我在建筑队做小工,冒着近四十度的酷暑,一整天一整天地干,两个月干完了,工头不肯给钱,工头说因为工程质量差,人家要扣他们的钱。我们做小工的有人去问了,根本没有的事。好在我表哥是“拐子”,提了刀上门去讨,才讨到手。
    找个好工作就不会这样。
    我看都一样。
    城里比乡下富裕。
    城里贫穷的人很多。我亲眼见有些漂亮的男人和女人每天早上提着篮子捡菜贩剥掉的烂菜叶当菜提回家。
    乡下的公粮水费太重。种那么多田,原指望能积攒些钱,到头来只能糊个口。种籽、农药、化肥得花多少投入?得拿现钱买,粮食棉花等一些农产品多少钱一斤?还时不时一张白条!乡下是没指望了。
    工人的工资一个月多少?油、盐、酱、醋、菜、吃穿用得花多少钱?孩子读书上学得花多少钱?
    谷雨想到了自己正在读高中的哥哥,叹口气说,我哥是班上的尖子生,马上就要考大学了。考上了又怎么样?读得起吗?所以我妈正为这事日夜犯愁。你说我就不想出去赚点钱吗?可彩云阿姨来说了几次,我妈不让去。
    你自己想去吗?
    我拿不定把握。自己才十五六岁,出去能行吗?
    肯定不行。蓝光脸上很不自然地说。
    你干吗这么说?谷雨噘起了嘴。
    我最见不得彩云阿姨这个人,她把村里的漂亮姑娘都叼走了。
    谷雨脸上浮起了一阵红晕,扑哧一笑说,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漂亮的都走了,我找谁当媳妇?
    你也出去呗!
    我才不出去,你以为外面堆一山金子等着你去捡?去受苦才是真的。
    你这么说,我还真想出去试试。
    我不让你出去。蓝光变了脸色说。
    你以为你是谁?谷雨言不由衷地说。
    你知道张菊、李梅她们都出去干些啥?
    干啥?
    她们在城里干那个!
    什么那个?
    蓝光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表达,结巴一会,才说,她们是在当“鸡”。
    什么“鸡”?
    这回把蓝光难住了。谷雨不懂“鸡”的意思,可是如何才能叫她懂呢?。想了一会,才说,就是去陪男人睡觉!
    谷雨红着脸说,你下流!你造谣!小人人家割你的舌根子。
    谷雨这天发现田野上走来两个城市小姐,他们的服饰很艳丽,与乡村的土路很不协调。谷雨就立住脚定了眼仔细地看,谷雨一阵惊异,她发现越来越近的两个人,一个是张菊,一个是李梅。
    张菊和李梅化着同彩云阿姨一样的妆,看上去十分的漂亮。谷雨心里涌出一种涩涩的滋味。谷雨同她们见面打了招呼。两个人完全是一副“少小离家老大回”的语气对谷雨说,是谷雨妹妹吗?长这么大了!哟,真靓,出奇的靓!她们说话的口音好像也变了。谷雨懂得靓的意思,听了心里就有一些甜蜜的感觉。
    谷雨随张菊、李梅进了村,只见她们说着大概是城市的语言同人们不断地打着招呼,颇有几分衣锦还乡的味道。
    谷雨想到了蓝光的话。谷雨十分想知道张菊和李梅究竟在城里做些什么。谷雨看见张菊和李梅说话时,人们是一脸的平静。只有几位少妇调侃说,可惜我们已经老了,光阴过去了。谷雨看着她们充满青春气息的身体就想笑:还老,老了哪里呀!谷雨从人们的表情话语中丝毫察觉不到蓝光所说那种事的蛛丝蚂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