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海《穿越死亡》评后记
                          　　　        何子英
 
    若要研究我国当代军旅文学，朱秀海应该是一个无法绕开的名字，作为一名军旅作家，他创作的长篇小说《痴情》、《穿越死亡》、《波涛汹涌》、《音乐会》都引起了很大反响，他以在军旅文学创作领域所取得的突出成就而获得第二届冯牧文学奖。
    也许是机缘巧合，作为作家同乡的我有幸为《穿越死亡》这部优秀小说作点评，也使我得以全面领略这部鸿篇巨制的风采，并且深深地为之折服。就个人的阅读视野而论，我以往对军事文学的阅读很不够，兴趣也不是很浓，而《穿越死亡》所描写的壮怀激烈的战争场面，却如一幅幅浓墨重彩的油画，深深地吸引了我，让我体会到军旅文学作品的气势磅礴与雄浑博大；它如黄钟大吕般铿锵有力，奏出了一曲交织着崇高与悲壮的生命交响乐。在这部作品里，人性的脆弱与坚韧，高尚与卑鄙，善与恶，美与丑的激烈碰撞都被表现得酣畅淋漓，给读者带来情感上的巨大震撼与冲击。作家以饱满的激情展示了一群战争中的小人物如何成长为英雄的心理历程，第一次正视战争中关于恐惧与死亡的命题，打破了以往军事文学中对英雄人物过于完美化的理想主义书写模式。这是作家军事文学创作观念上的一个创新，也更加符合人性，更加接近文学的本质。
    死亡，是任何战争都无法回避的一个残酷的现实。战场上的每个军人都将随时面临死亡的威胁和考验，那么对于死亡的恐惧也是人之常情。而如何战胜对死亡的恐惧，穿越死亡，而成长为一个真正无畏的战士，这个心理过程是十分复杂的也是十分痛苦的，它严峻地考验着每个人的人性、品格、意志。朱秀海正是紧紧地抓住恐惧与死亡这条情感线索，让他笔下的人物饱经考验和磨砺，从而揭示他们丰富的个性，塑造出真实动人的艺术形象。
    出生于高干家庭的团长江涛虚荣而骄狂，正因为他的自大造成判断失误，把一个本不能打仗的九连推到了战争的最前沿，客观上置他们以死地。他的恋人——女军医张莉因他的用情不专而决心战场赴死。对于一个视爱情如生命的人而言，失去爱情就是失去生命，那么对于死亡便无所畏惧，她轻易地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这是一个因失去爱情而超越了死亡恐惧的女性。
    副团长刘宗魁是农村底层奋斗出来的军官，他既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又有军事谋略，还是一个不乏柔情的硬汉，他身先士卒，体恤战士，本来可以有一番大作为，不幸的是，这样一个优秀的帅才被置于刚愎自用的江涛领导之下，本不被江涛重用，可又阴差阳错地被一步步逼到了战争的中心，看到战士们壮烈牺牲，他自己决心与战士共生死，以死谢罪，他是在怨悔交加的自责中超越了生死的困惑。战前临时拼凑起来的九连官兵，本以为自己连队不可能去打仗，可命运却给他们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随着战事的进展，作为预备部队的九连却成为作战的主力，被派去攻占最艰难最危险的高地。连长程明懦弱、自私、委琐，指导员梁鹏飞阴险、狡诈，这两个人贪生怕死，互相算计，推委责任，在战场上机关算尽，丑态百出，为了保住性命，他们最后不得不拼死战斗，强烈的求生意识使他们暂时忘记了死亡的恐惧，而不得不变得勇敢起来，这是很有讥讽意味的超越。16岁的少年排长上官峰聪明机智，原本想当一名科学家，却误入行伍，在战场上，他从最初由恐惧造成的恍惚迷离状态逐渐回归到理性的对于生与死的哲学思考。他超越了世俗对于死亡的认识，更多地追问生命本来的意义，使他最终跨越了生与死的障碍，进入到真正的战时状态，以他的聪明机敏，穿过敌人的枪林弹雨，最后成为攻占高地的胜利者。这是一种更高层次的超越。还有林洪生、姜伯玉、葛文义、李乐、刘有才、陈国庆——，这些牺牲了的普通战士，他们在人生经历中有着各种各样的苦难与伤痛，但在战场上他们最后都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英勇牺牲，维护了军人的荣誉和祖国的尊严。作家在描写这种种对死亡的超越中，精彩地表现了不同人物的性格和他们的命运，赋予他们以特殊的精神内涵。
    战争，最大限度地暴露了人性中丑陋和阴暗的部分，比如程明与梁鹏飞的所作所为；也最大限度地彰显了人性中光辉的一面，比如姜伯玉对于岑浩的兄弟之情，葛文义、刘有才对于上官峰的战友之情，刘宗魁对于妻子的夫妻之情，张莉对江涛的爱情，都描写的十分动人。
    作家在对这群战士的描写中采用个人小传和大段心理独白的手法，极其细腻地富有层次地展示了他们心灵的挣扎和困顿，对战场人性的深度开掘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穿越死亡》还体现了一种人本主义的思想，作家借上官峰这个形象，用意识流的手法，在他大段的心理活动中，反思战争与人的深刻矛盾，对战争的残酷本质做了深刻揭示。在刘宗魁的形象塑造中，也多处表现了他对战士生命的爱惜，表达了对于人的生命的尊重和对于和平的期望。
    不知为何，我始终不喜欢作家着力塑造的江涛这个人物，这个人物我总感觉写的有点“隔”，可能是他高干子弟的身份和做派令人反感。或许作家自己对这类人物还不够熟悉，所以江涛的形象总不如那些来自底层的战士形象那么饱满丰富，他更多地是一个身份符号。另一个主要人物是刘宗魁，这个人物的命运总有一种宿命的悲剧色彩，出身贫困，妻子又在他参战前病逝，在部队里他处处受到江涛的排挤，在他和他的部队身处绝境时，江涛却不派援军，他的人生似乎总是不顺利，然而，这却锻炼了他吃苦耐劳，作风过硬的硬汉品格，他在战场的表现十分出色，是底层士兵的榜样，更是一个值得敬佩的军人形象。上官峰显然是作家十分钟爱的一个人物，除了有点文弱，他基本上是一个人格完美的人，这个年轻人身上也许寄予着作家对新一代军人的理想。
一个优秀的长篇，它所提供给读者的是精彩纷呈的艺术世界，博大精深的思想，独特的审美感受，这些有待读者自己去发现和体悟，《穿越死亡》正是这样的作品。
                                                         2010年8月
 
             《穿越死亡》入选中国当代长篇小说丛书，其绘画评点本即将由中国工人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