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密职业医闹  

　　     眼下，重庆市医患纠纷频发，它催生了一个新的职业--职业医闹。

　　    几年来，职业医闹几乎发生在我市所有医院。无论是市级三甲大医院、区级医院还是民营医院，都被职业医闹过。

　　    职业医闹有何特点，它们内部是如何组织和行动的？职业医闹给社会带来什么危害和恶果？

　　    半个月来，记者就我市职业医闹采访了一些医院院长、人大代表、律师、病人家属以及与职业医闹的内线，揭密职业医闹。

　　                           医闹一周，医院损失百多万元

　　    日前，记者来到巴南区人民医院，2005年，这家医院发生了近年来我市最严重的一次职业医闹。

　　    2005年3月5日，63岁的李某因心脏病突发猝死。当天，患者侄儿李小刚率领200多名平头，冲进医院。李小刚说，"是哪个医死了我的姨妈，我先捅死他。"说完，一拳打烂了医院办公室玻璃。

　　    李小刚以死者家属名义，要求医院付出巨额赔偿。医院拒绝了。院方希望通过尸检进一步明确死因，并请患者家属走司法程序，解决双方纠纷。

　　    对方根本不接受医院意见，200多名平头先是占领了6楼心内科，后又占领了医院食堂、住院部和花园。平头们身穿黑衣，在医院四处游荡。他们把李某的尸体放在病房里，不许医院救护车和病人进出，不许护士给病人发药，推翻了医生的治疗车。在医院各个楼层烧纸钱，点蜡烛，整个医院被纸钱和蜡烛熏得硝烟弥漫。

　　   一名小平头还找到内二科戴晓琴主任，把她打翻在地，打肿了戴主任的脸，戴主任受伤住院。小平头还不解恨，又找到医院医教科副科长朱渝，卡着他的脖子，把他逼到墙角，把锐利的玻璃放在朱渝的脖子动脉处，威胁他说"你不说出来，老子捅死你！"小平头要朱渝交出医死李某的医生。

　　    在200多名小平头的威胁下，医院住院部6楼心内科病房全部病人"出院了"。其它科室住院病人也走了一半以上，小平头闹了一周，医院各项工作处于瘫痪或半瘫痪状态。

　　    医闹七天，医院损失百万元以上。医院负责人告诉记者。

　　    后来，区政府、区民政、区公安介入，和医院一起，与患者家属谈判。

　　    李小刚还想把尸体抬到市政府闹事，被警方禁止。

　　    2007年，李小刚因涉黑被巴南区警方逮捕，至今仍在狱中。

　　                      医闹参与，医院蒙受不白之冤

　　     2009年底，南岸区某医院发生的一起医患纠纷，医闹参与后，院方蒙受的不白之冤，至今难以释怀。20日，这家医院医务部医生告诉记者。

　　    去年底，年轻母亲在医院生下婴儿后，医生发现新生儿肺部呼吸不好，立即与渝中区一家三甲大医院联系。大医院派出救护车接患儿到院本部治疗。走的时候，患儿尚可。哪知，刚到三甲医院的大门口，患儿突然病情加重，呼吸困难，三甲医院医生抢救无效死亡。

　　    患儿死亡后，患儿家属起先同意进行尸检，并让医院保存婴儿尸体。哪知第二天，患儿家属变褂了，以"我们不愿意对儿子再次伤害"为由，拒绝尸检。

　　    第二天，20多人来到医院，有的大哭，有的堵门，不许其它病人出入，有的砸医院公物。保安靠近医闹者，医闹者顺势往地上躺下，马上大喊，"看哟，保安欺负我们家属哟。"

　　    整整两天，医院不能正常门诊，有医闹者在场，不少病人望而却步。

　　     医院发现，有些医闹者，面孔很熟。保安立即调出录相观察，发现医闹者中，有不少人常在医院出入。

　　      第三天，区政府出面协调解决此事。

　　     事后，医院对患儿作了尸检。尸检结果表明，死婴先天肺部发育畸形，属肺叶不张致死，院方对死婴没有任何责任。

　　     在南岸区某医院住院病房，记者问及如果出现医患纠纷你们啷个办？患者家属们说，出事后，医生肯定为自己辩护，老百姓不懂医学，因此，被忽悠的可能性大。而打官司过程太长，要走的程序太复杂，老百姓受用不起，不如医闹来得快，闹几天就能得到赔偿。

　　     记者问，你们想没想到在没有搞清楚死因之前就让医院赔钱，对医院不公平？

　　     患者回答，出事后患者家属才是弱者，谁叫医院医死人了？

　　                           坚持尸检，医院免于赔付  

　　     在医闹面前，也有医院拒绝赔付并获成功。

　　     2000年重医附二院出现一起医闹，医院坚持尸检，不屈不挠，最后，除了死者的尸检费外，医院没有付出一分钱赔偿。

　　一名妇女到附二院生产，产后不久，产妇死亡。

　　第二天，数十名医闹来到医院，将患者尸体抬到医院门诊大厅，烧纸钱，摆花园，扯横幅，哭闹不已。

　　    医院组织专家会诊分析后认为，医院救治没有过错。医院坚持必须尸检，否则一切免谈。

　　    在医院强硬态度下，医闹者无可奈何，一周后，死者家属同意尸检。尸检报告显示，患者死于羊水栓塞，与医院抢救治疗无关。最终，附二院除了付尸检费外，没有赔偿一分钱。

　　                                 职业医闹，内部分工严密

　　      23日，一名多次与医闹打交道的业内人士，向记者披露了我市职业医闹的各种特点、内部分工、行动方式和收入分配情况。

　　     据介绍，我市医闹始于2004年，2005---2006----2007年进入高潮，2008年至今，医闹发生了显著变化。前三年医闹的主力队员是年轻人，是小平头，2008年至今，职业医闹的主力队员为50岁左右的中老年人；前三年医闹可出现在各个医院，三甲医院、中型医院、民营医院。2008年特别是2009年打黑除恶习以后，医闹更多的发生在中小医院，且主攻民营医院。

　　医闹获取医患纠纷的信息有两种方式。

　　       1、 由医院附近的小摊贩提供

　　      为了在第一时间得到医患纠纷的信息，医闹者向医院附近的小摊小贩广发放卡片，上面有医闹者的联系方式。一旦医院出现医患纠纷，医院周边小摊贩会在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医闹人员，对方赶到现场后，立即与患者家属见面谈判。谈判的主要内容，一是了解医患纠纷的原因，二是商定患者如何给医闹者付酬。一旦双方谈妥报酬，医闹者会首先付给小摊贩信息费。

　　      2、    医媒变医闹

　　     平时，许多医院都有医疗媒子在活动。没有医患纠纷时，

　　医媒们说服患者到其它医院就医，医媒从中提成。出现医患纠纷后，医媒们立即转变角色，自动变成患者家属，并立即通知医闹团赶来。

　　医闹者对于自己的报酬非常看重。一般来说，他们获取报酬有两种方式；

　　     1、按医闹参加的天数和人数付钱。此种付费方式是指，一个医闹团如有20人，每人每天30-50-100元不等，闹一天，按实际参加人数，给一天钱。这种方式往往是小型医闹，如伤残，重病等等。

　　    2、承包制给付。承包给付是按医院赔偿比例提成，这是医闹者最愿意的一种付费方式。如果医闹的报酬是20%，医院赔偿患者10万元，医闹者便可提成2万元。这种医闹往往是死亡等大型医患纠纷出现。因为出了人命，医院让步的可能性大，患者和医闹的获利空间也更大。

　　医患纠纷出现后，医闹与患者间的谈判定交后，医闹者便开始"工作"了。

　　    一般来说，医闹团由十余人或数十人组成，内部分工严密，医闹时每样活儿都有专人负责，专人组织。比如；有找领导的、有组织人哭喊的、有拉横幅的、有烧纸钱的、有披麻戴孝的、有和医院谈判砍价的、有联系媒体的、甚至还有维持医闹规模和秩序的、还有叮紧医闹者的各种专用物品，如横幅、花圈、麻袋、孝带等、以防止医闹者的物品丢失等等。医闹者内部分工十分严密，最后，按分工领取报酬。

　　     在做上述行为时，医闹者均以患者家属名义出面。但许多时候，除了医闹头目知道患者名字和出事原因外，许多医闹者甚至连患者姓啥名谁都不知道。

　　     据了解，医闹者的收入是丰厚的，少的一月数百到1000余元甚至数千元。医闹组织者月收入上万元、数万元甚至数十万元不等。一些医闹团生意红火，有的一个月赶几个场子，实在忙不过来时，还要临时招募新团员。

　　                                    医闹亵渎法律 阻碍医学发展

　　   巴南区人大代表饶刚告诉记者，医闹亵渎法律，严重阻碍了医学发展。西方没有医闹，医闹是我国的特殊产物。

　　   铙刚指出，医闹出现后，一些部门以建"和谐社会"为由，在没有搞清楚患者死因或损伤原因之前，就要"医院花钱买平安"。本来，医疗纠纷有多种解决方式，鉴定、尸检、上诉等等，而眼下患者在医闹帮助下，却另劈蹊径，利用投机手段，"暴力协商"，医院在是否应该给予赔偿的问题尚未获权威部门认定时，便在某种压力下，无可奈何、违心地做出赔偿，这对医院来说，是极大的不公。这样做的后果是，牺牲法律的尊严和社会公平。

　　  而医闹出现后，医院报警，警察来了，警察却对医闹者袖手旁观，不愿有作为，医闹者仍然我行我素，严重干扰医疗秩序。此时，医闹者的行为，已经侵犯了其它公民维护健康的权利，属于违法。因为国家宪法规定，公民拥有健康的权利。重庆丽达律师事务所段律师说。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三甲医院院长告诉记者，其实，医闹的真正受害者是广大患者。因为医学的探索是永无止境的，而医学的发展必然有失败的风险。任何一项医学的进步与成功，都经过了无数探索与失败。这一切，需要医患双方的理解与配合。然而，在医闹面前，在不分清红皂白就要付出巨额赔偿的现实面前，哪个医生，哪家医院，还愿意为医学的发展去努力、去探索？

　　 一家区级医院分管外科的副院长为记者算了一笔医闹账。本来，这家医院可以为重症前列腺患者进行电切手术治疗，且愈后效果很好。此手术费用在这家医院是7500元，但是，在经历了多次医闹后，眼下，不少外科医生遇到重症前列腺患者，都建议转院治疗。而主城三甲医院前列腺电切手术费用在万元以上。

　　                            山西、长沙少有医闹   

　　      22日，一位内科医生告诉记者，前不久，她到山西出差。因为多次经历医闹，她与山西同行谈起医闹来。结果山西同行告诉她，山西少有医闹。

　　    这位女医生说，据她了解，在山西和长沙等地，不管有没有医患纠纷与事故，许多地方均建有当地卫生局牵头，公、检、法、街道基层政府组成的医疗纠纷协调小组。医患纠纷出现后，医疗小组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并尽快将医患双方带离医院，以保护医院正常的医疗秩序。在医疗协调小组主持下，医患双方进行谈判。由于是第三方主持，患者情绪稳定，医院也乐意接受质询。许多时候，分歧在协商中得到解决。如果不能协商，在协调小组主持下，申请司法鉴定，最终用法律武器解决医患纠纷。

　　                      呼唤建立医疗鉴定协调的合法机构

　　     在采访中，许多院长和医生说，重庆的医闹规模和级别，在全国名列前茅。许多时候，医闹伤害的不仅仅是医护人员的尊严与人格，不仅仅破坏正常的医疗秩序，受害更多的是广大患者。患者因为医闹不能正常就医，医院因为医闹，不愿探索。因此，我们呼吁，尽快在我市建立专司医疗鉴定和调解之职的合法机构，尽最大可能减少医闹。

　　     此机构可以脱离卫生系统，由政府或法院、检察院主管，并配有医学和法律知识的专业人才。建议国家对鉴定人员进行培训后持证上岗，公示后录用。同时聘请人民鉴定员、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全程监督鉴定过程，以保证鉴定的权威性、公正性。鉴定后对纠纷进行评判和调解，既替患者维权，又还医院公平。

　　

　　 有图，由医院提供

　　图一，图为医闹现场  图二，医闹者砸烂的医院办公桌玻璃

　　

　　                                                                              本报记者 罗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