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转帖:相聚在北海(张齐)


初冬时节,北海的阳光依然灿烂。海风乐团迎来了一批尊贵的客人。他们是王缉志先生率领的中国科学院老科学院合唱团一行十人,还有专程从香港飞过来的陈天明先生。

 

王缉志、陈天明和我曾是中国科学院的同事,也是中国科学院乐队的队友。是音乐的纽带把我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时光虽已流逝五十多年,然而建立在音乐上的友情并未曾稍减,反而与日俱增。

 

陈天明与我同是清华大学1960届的同学,又同是清华军乐队的队友。我们都师从周乃森教授学习同一种乐器——小号。在清华大学学生文工团集训的几年中,我们有幸同住一室,有更多的共同语言,关系也更为亲密。记得大约在1959年的一次音乐会上,我们又一同被周乃森教授指定演奏小号二重奏“鸽子”。我们的伴奏者我记得是清华钢琴班的陈陈同学。由于我们是第一次在舞台上表演重奏,心里未免有点紧张,但这次演出却令人难忘。大学毕业后,我们又同样幸运地被分配在中国科学院。陈天明分在电工研究所,我则分在自动化研究所。由于在清华的共同经历,很自然我们又都成了中科院乐队的队友和指挥,我兼任了队长。那个年代,北京的舞会盛行,政协礼堂和科学会堂则成了中科院乐队的专门演出场所。由于我们对轻音乐的共同爱好,因而创作、改编了大量的轻音乐曲目,也经常在舞台上即兴演奏不少小号二重奏乐曲和有拉美、印尼风情的轻音乐曲,从而把中科院乐队打造成了一支名声大噪的乐队。


下图:陈天明





在风景如画的北京西苑,北京科技学校,我培训了一支学生乐队。这支乐队排练、演出的曲目大部份源自清华和中科院乐队。我记得在学生们毕业前的一次内部音乐会上,我专程请来了陈天明作为嘉宾,他兴致甚高,并欣然登台指挥了《凯旋进行曲》、《古老出征》等几首乐曲。这批学生毕业后大部份成了中科院乐队的新生力量。

 

六十年代初,由中国音协牵头,组建了一个挂靠在中国歌剧院的业余合唱团,那就是赫赫有名的红旗会唱团。这在当时也算得上是北京音乐界的一件大事。我记得报考和面试的那天,天气异常寒冷,前来应试的人们排着长队,一个个都显得十分兴奋。这其中就有陈天明,我和我们乐队拉手风琴的鲍克。还有经常与中科院乐队联袂演唱的女歌手许勤、王者香等。由于红旗合唱团的高起点,并有著名的指挥家担任排练和指挥,经常对外公演经典合唱曲和著名的歌剧片断。其中一首来自苏联新西伯利亚歌舞团的合唱曲“迎接我们吧,西伯利亚”,那磅礡的气势让人听起来马上感到热血沸腾。此外,与歌剧院著名男高音歌唱家楼乾贵先生和女中音歌唱家苏凤娟女士同台表演的著名歌剧《叶甫根尼、奥湟金》音乐会,则让人留下异常深刻的印象。出于对歌剧院音乐家们的崇敬和对这个专业团体的好感,陈天明和我曾打算加盟歌剧院管弦乐队,因为当时该乐队的老化状况也实在需要补充一些年青的铜管乐手。然而我们经过慎重考虑,最终还是决定放弃这一次难得的机遇。几年后发生的一系列政治运动,倒让我们暗自庆幸当初决定不去碰这个专业的饭碗是多么明智。

 

王缉志毕业于北京大学数学系,也分配到中国科学院。虽然他比我们毕业晚了几年,但一到科学院便立即加入到中科院乐队并成为乐队中最主要的手风琴手。我和他除了有音乐上的共同语言外,还有另一种共同语言——粤语。在北京生活多年,我难得听到乡音,更难得用粤语来交谈。他的到来,使我重新唤起缕缕乡情。他的父亲王力先生曾是清华和北大的教授,中国语言学方面的泰斗。他们家在北大燕园,紧邻中关村,因而我就成了他们家的常客。记得初次到他们家时,我是怀着崇敬和神秘的心理去的,但没想到王力教授却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者。尤其是当他知道我来自广西,祖籍也是博白时,就更添一份浓浓的亲情。王力夫妇热情而健谈。我们一边包着饺子一边聊着家常,对家乡的种种变化都显得十分关切。融洽的气氛使我顿时抛开了开头的一点点局促,感觉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时间一长,我更为我们家乡出了这样一位伟大的语言学家而深感自豪。我还记得有一次,大抵是缉志的生日,缉志邀我到王府井东安市场和他父母一道吃涮羊肉。那天天气真够冷的,但王力先生显得兴致很高。缉志则穿着他爸特地为他买的一件羊皮里子的新大衣显得格外高兴。在那段“困难时期”的艰难日子里,能够围坐在东来顺的羊肉火锅旁,虽时隔多年,仍使人记忆犹新。

 

王缉志的工作单位是心理研究所,位于北京西城区端王府内。我后来由于工作单位变动,也在端王府和附近的百万庄小区居住过。没想到清王朝的端王府竟成了我和缉志有缘相聚的地方。从此,在这座清幽的王府内,不时响起悠扬的手风琴声和嘹亮的小号声。我们在这里经常展示自己的音乐小作品,有时也探讨一些用西洋和声为东方民族调式旋律伴奏的有趣问题。当然,我们玩得最多的还是以手风琴代替传统的钢琴来为小号独奏曲伴奏。这种音乐舞台上少见的演奏方式使我们感到十分新鲜和有趣。我们一遍遍地陶醉在《山楂树》和《威尼斯狂欢节》美妙的独奏音乐中。在北京城内的音乐活动中,还让我们结识了很多音乐界的朋友和老师。我们互相串门、举行家庭音乐聚会。在许勤老师家里,我们会经常听到她的学生演唱的充满朝气的歌曲。但大家最喜爱的还是许勤本人演唱的“克拉玛依之歌”,高音宋文焕的新疆民歌,男高音张汝正的风趣的“小黑板”。当然,还有王缉志手风琴伴奏的我的小号独奏。在女中音王者香老师的家里则是另一番情景。她女儿小妹是中央音乐学院附中钢琴班的学生,弹得一手好钢琴,她们几位拉小提琴的同学,则演奏一些经典的小提琴独奏曲而由她伴奏。王者香老师十分赞赏我创作的一首抒情歌曲《春波曲》,说该曲很有“五四”时代的遗风。她在钢琴上边弹边唱,神情悠扬。她的先生章乃器有时也到钢琴房来静静地听我们的演奏和演唱,对我们这些年青人的表演不时流露出殷切期许的目光。在总政歌剧团,男中音杨洪基的老师李梦熊教授给我留下极为难忘的印象,尤其是他对声乐精辟的分析和切合实际的示范教学方式,使我这个“旁听生”受益匪浅。杨洪基在他辅导下演唱的一首独唱曲《黄鹤楼》也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李教授十分满意地说了句“杨洪基,你现在这首曲子可以去唱给毛主席听了”。


下图:当年王缉志为张汝正伴奏



下图:张齐、许勤、宋文焕



文革后期,我离开了北京,离开了音乐界的朋友,告别了这一段难忘的岁月。陈天明也离开了北京去了香港。王缉志则离开了中科院去了冶金部自动化研究所,参加了上海宝山钢铁厂的筹建。后来下海组建了“四通公司”,生产、经营他研究发明的四通打字机。我在北京开会期间,曾参观过他的打字机生产车间和生产线。对这位我印象中文质彬彬的手风琴手忽然成了一位科技界、经济界的强人感到由衷的敬佩。但我们在一起说得最多的仍然是音乐和音乐界的朋友们。

 

本世纪初,我在北海组建了海风乐团。没想到海风的怀旧音乐吸引了我的学生们和朋友们。2005年春,我的学生夏书刚率领北京科技学校乐队成员一行三人专程来北海拜访老师和海风乐团,观赏了我们的音乐晚会。2007年和2008年,香港陈天明先生专程来北海拜访海风乐团,观看了我们的排练和演出。2009年总政歌剧团男高音歌唱家、解放军艺术学院声乐系客座教授张汝正先生专程来北海拜访海风乐团,观看我们的专场演出,并给海风合唱团上了一堂精彩的声乐辅导课。这些音乐上的交流活动,超越了时空,维系着这条音乐链条上的浓浓友情。对我的朋友们来说,北海不仅仅是阳光、海水和沙滩的“三S”城市,它还有一大群热爱音乐和友情的“海风人”。这也就是朋友们不远千里来北海相聚的原因。

 

为了迎接这些风尘仆仆的朋友,海风乐团在立冬刚过便提前举行原计划的“海风之冬”音乐会。音乐会盛况空前,气氛热烈。出席嘉宾之多,为海风音乐会有史以来所仅见。对我来说,最为难得的是当年中科院乐队的三位老朋友,今夜竟在北海的一个音乐舞台上共同表演了一曲我们曾经喜爱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王缉志拉手风琴的身影依然潇洒、帅气,让我仿佛回到北京端王府他为我伴奏的情景。陈天明的充满磁性的男低音歌喉则让我想起北京政协礼堂和“红旗合唱团”那些难忘的日子。而最为难忘的还是这首我们用俄语演唱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它使我立即想起去年八月,我和王缉志、张汝正、杨洪基在中央电视台“艺术人生”的舞台上同台演唱该曲的情景。这真是一首令人难忘的歌啊!


下图:CCTV艺术人生录制后合影(张汝正有急事先离开了)




下图:40年后又合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时间在匆匆流逝,音乐会也终于曲终人散。但人们久久不愿离去。不断的叮咛,无数的祝福,深情的告别。都难以尽数此刻的心情。分手使人无奈,亦令人叹息。但愿朋友们把握人生,在不远的将来我们重新聚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