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障人沦为奴工,喻示社会底部有多深
我们身处都市,看灯红酒绿,享人间繁华,可我们有时还会为工作、生活,平白生出许多抱怨,许多感叹,我们不知道幸福有多高,富足有多厚,欲望有多大,我们对日常生活总有些不满足。是的,这都是正常的,我们也有抱怨的权利,有发牢骚的自由。可是,如果看到新疆托克逊县一家建材化工厂的十余名工作(其中8名智障人)沦为黑奴工的新闻,这些抱怨、感叹甚至自艾自怜,顿时失去了颜色,顿时变得那么无趣和矫情。
这十余名被奴役的工人,干活如牛如马,吃饭与狗同锅,没有工钱、没有报酬,逃跑就遭毒打……
这家化工厂位于新疆托克县库米什镇老国道247公里处,天高皇帝远,可新疆离我们真的很遥远?这些奴工的命运真的与我们毫无关联?他们被毒打,被奴役,也是我们被毒打、被奴役;他们的命运,其实也是我们的命运。他们是我们的兄弟,没能保护好他们,我们也有责任。
木桶的容积由短板决定,社会的文明程度同样由底部来衡量。无论“高处”有多繁荣,多进步,只要看到“低处”有多低,“偏远”有多偏,才会看到社会的真实面貌。而新疆黑奴工事件,恰恰喻示社会底部有多深。
首先,是伦理失序。为了获得暴利,为了榨取一切可以榨取的剩余价值,黑心老板李兴林把人变成赚取金钱的奴隶,把人当成廉价的机器,而且无须用电用油无须保养,当他把人物化为工具时,他自己也成为金钱的奴隶;而随着调查的进展,曝光了更多的黑幕,发现了更丧心病狂的人。原来,李兴林“手续齐全”,与四川渠县乞丐收养所签订了“用工协议”。这家所谓的乞丐收养所还有一个冠冕堂皇的名字:渠县残疾人自强队。该所负责人曾令全通过“劳务协议”,向全国输送工人。而输送到新疆的这批工人,除了一次性费用外,还为乞丐收养所赚取每人每月300元利润,并规定每丢失一人赔偿1000元。这哪里是“劳务协议”,分明是一张“奴隶使用许可证”。劳动的主体一没有议价能力,二没有自由,更别奢谈什么“体面”了。
其次,是公权失范。一个社会如果不能保护智障人,显然是社会的肌理也出了故障。这起奴工事件,既是社会丑闻和文明的耻辱,也说明监管断裂。在丑闻曝光后,据说,“公安、国土、经贸委、劳动监察、工商、安监、卫生、环保、工会等部门主要负责人立刻前往现场解救工人。”但这是事后的补救,并不能掩盖事前的失职。黑心工厂建在国道旁边,连老百姓为了不忍看到老板用皮鞭抽打工人的残酷场景,专门砌了围墙,劳动部门一句“不知情”的辩解有谁会相信?当地派出所解释说,“曾去厂里查看过,但老板说与四川民政部门签过用工合同,就没再过问”,好一句“曾去查过”,查了等于没查还有什么好说?县里反省道,“政府相关部门在劳动用工监管上往往将眼睛盯着大企业、大矿山,而对一些偏远地方的小作坊式企业疏于监管”,一幅恍然大悟的无辜模样,就想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再看看奴工的源头四川渠县。渠县“乞丐收养所”打着“行善”幌子,曾在2006年就犯过控制残疾人做工牟利甚至打人致死的案子,可罪魁祸首曾令全竟然生意照做,甚至还当上了渠县工商联执委,并受到嘉奖。在嘉奖令上,赫然写着“10多年来,先后收留社会流浪者、聋、哑、残疾人、弱智乞丐150人,帮助他们走出了一条残疾人自尊自强自立自爱的健康的发展之路,深得社会各界好评……”的字语,显然,权力机关在为曾令全提供了一张信誉支票。这里面有多少猫腻,谁能说得清楚?
正是伦理失序和公权失范,才产生了这起极端的个案,让我们看到了社会的底部到底有多深,看到了社会的另一幅图景。一家媒体在头版报道此案时,“震惊!谴责!然后呢?”几个字占据的大半个版面,同行们普遍认为,这就是最好的社论。“然后呢?”,这三个字加上一个问号,像一把弯刀刺痛我们每一个人的良心。是的,我们也问“然后呢?”,回答只有一个:建设社会,发现社会。而社会建设的前提,是重新梳理价值秩序,重建公权力运用规范。具体到此案,当务之急是问责,要以公平、正义的名义,问责到每一个责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