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上小学，家庭作业，一个生字，常常要抄写两三页，甚至更多，机械重复，很枯燥。儿子就发明了一种多快好省的方法，比如写“大”字，先在每个方格画一横，然后每个方格画一撇，最后每个方格画一捺，一页“大”功告成。我说：“你这纯粹是为完成任务，有什么意义呢？”不准他这样偷懒取巧，要他一个字一个字写。他却考我：“爸爸，狗熊是咋个死的？”我说：“爸爸怎么知道呢？”他笑嘻嘻说：“笨死的！”
都说“人生识字忧患始”，儿子在识字阶段，却是一生学习中最快乐的时光。最喜剧的是组词。儿子问我，怎样用“玻”字组5个词？我笑道：“玻璃、玻璃杯、玻璃门、玻璃窗～～”他急得双脚跳：“不行，不行！老师说，不能重复用‘玻璃’组词！”我说，玻字只能组“玻璃”这个词，儿子却吼道：“不行，不行！老师说，必须组5个！”媳妇讽我：“亏你还是个文学博士，连组词都不会！”我说：“你会？”媳妇哼哼道：“我又不是学中文的。”我把《辞海》搬出来，请她自己找。媳妇眼明手快，很快找到“玻”字，发现新大陆，朗声而诵：“玻尔、玻尔兹曼、玻利维亚～～”儿子问：“他们是什么啊？”媳妇说，不管是什么，统统写上。我说这些个“玻”都是译音，怎么能这样组词嘛。媳妇说：“《辞海》上的词，不是词？”我生怕把儿子整晕了，主动宣告投降。作业发下来，全对。儿子以为妈妈的语文比爸爸好，凡遇问题，就问学理科的妈妈，不问学文科的爸爸。
过了几天，儿子请妈妈用“葡萄”二字各组5个词。我不忍心让媳妇继续误导儿子，就跟媳妇说，“葡萄”跟“玻璃”一样，是两个音节联缀而成的单纯词，古人叫“联绵字”，不可能拆分开来，另行组词。媳妇却说：“你说的是古代汉语，不是语文。”我笑道：“那你组给我看看？”媳妇想了想，说：“葡萄牙、葡人、葡猫、葡犬～～”把我笑惨了，问她：“那‘萄’字呢？”媳妇居然脱口而出，说出侄女的名字：“敬萄？”然后举一反三，谢萄、钱萄、李萄等，全是滥芋充数的“乌有先生”。我说：“这哪里叫组词？纯粹文字游戏！”虽然文字游戏，全家参与，也很快乐。
却说有一天，儿子问：“爸爸的反义词？”媳妇答：“妈妈。”我笑道：“难怪你对我死歪万恶，原来是把我当你的反义词！”媳妇理直气壮反问：“你说爸爸的反义词是什么？”我笑着说：“野爸爸。”媳妇斥道：“放你狗屁！”我不跟“野蛮女友”一般见识，对儿子说，不是所有词都有反义词，比如爸爸妈妈、老虎大象猫咪老鼠等，很多很多，都不是反义词。儿子却很执著，非要找到“爸爸”的反义词，我笑着逗他：“儿子？”媳妇很愤然：“你把儿子当敌人？”斥我是孔老二信徒，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Mary 把咬死的鼹鼠放在阳台展览，把我气惨了，呵斥道：“你这是干嘛？”Mary 喵～喵～喵，貌似在说：你不是说猫咪和老鼠不是反义词吗？我逮来给你证明：猫咪与老鼠，不共戴天，就是反义词！我威胁她：你再这样胡绞蛮缠，我就用小学语文来折磨你的小猫咪！
无独有偶，同事阿明教授也被反义词擂翻过。好多年前，儿子小嘟嘟上小学，夫妻两个文理渗透的大博士，居然面对小学生的问题，束手无策，小嘟嘟提议：“问谢叔叔？”我编写过一本图文并茂的小学“趣味语文”，《鬼精灵漫游语文王国》（再版后更名《鬼精灵语文卡通乐园》），曾在成都书市签名售书，有很多小粉丝，小嘟嘟是其中之一。临近半夜，阿明电话我：“启蒙的反义词是什么啊？”我笑道：“不启蒙？”阿明斥道：“狗屁！”说人家小嘟嘟正站在电话机旁，满怀希望等着谢叔叔的答案。我说：“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第二天晚上，阿明又电话我，说老师给出的标准答案：“愚昧。”似是而非，似非而是，把我们都搞晕了。阿明还举了若干雷人的问题，感叹：“语文就是个读和写，咋要整成这样复杂的怪胎啊？”我笑道：“不把简单的语文整成复杂的怪胎，怎能显示语文专家的学问？”阿明愤愤然斥道：“臭狗屎！”小嘟嘟从此对我大不敬，竟在小朋友面前，称我“臭狗屎”。
我年轻的时候，给小学生编写的“趣味语文”。有一天，阿明夫妇带小嘟嘟到朋友家去玩，朋友怕大人说话，冷落了小朋友，就拿出几本书让他看。小嘟嘟一看，自己就有，我送他的，但高兴得跳起来：“这是我谢叔叔写的～～”谢叔叔在他心中多伟大，但后来却变成了“臭狗屎”。
却说有一天，语文老师班主任来家访，我喜出望外，媳妇更有点受宠若惊。因为儿子在学校，很受老师冷淡。原因不在他，而在我。有次期末考试，有两道题，一道用“干净”造句，儿子答：“衣服洗干净。”老师判错。一道完型填空：“在（ ）的公路上，汽车川流不息。”儿子在括号中填“大桥下”，老师也判错。儿子哭哭涕涕，很伤心，因为这两把×，排名就落在了20多名后，关键他不知道错在哪里。我就去学校找老师。老师说，第一题，正确答案：“把衣服洗干净。”或：“我洗干净衣服。”我说，天天吃饭前，我跟儿子说：“手冼干净——错了吗？”第二道题，老师说括号里应该填形容词，如“宽阔”“笔直”等。我说，我们每次带儿子进城，都要从九眼桥下的公路通过，“大桥下的公路上”，怎么就错了呢？老师说，标准答案就这样规定的。我很气愤，说这标准答案就很不标准。但老师很固执，不仅不重判，还说，小学教学有自身的特点，大学教师不一定懂。我说我不是理工科教师，是中文教师，怎么不懂？不欢而散，儿子却代我受过。媳妇怨我：“都怪你！”我无语。
老师不请自来，媳妇高兴昏了，一改平时的矜持，以美丽的谎言，不遗馀力给老师戴高帽子。老师说，儿童节学校要搞文艺活动，各班都要出节目，她想自编自导一个儿童剧，让更多的同学登上舞台。媳妇赶紧说，这个主意太好了。老师笑着说：“能不能请谢博士写个剧本？”我尚未表态，媳妇就连声说好，保证完成任务。老师走后，我埋怨媳妇：“我哪里会写什么儿童剧嘛？”媳妇哼哼道：“一个博士还不会写娃娃表演的儿童剧？难怪人家都说学文科没有用！”原来她有个私心，除了借此机会，改善跟老师的关系，还想得寸进尺，让老师安排儿子当主角，多参与文艺活动，能歌善舞，免得长大后，变成我这样的迂腐书生。一箭双花，深谋远虑，用心良苦，让我感动，就说：“我试试？”
我想寓教于乐，激发儿子和很多小朋友学习语文的兴趣，就把小朋友都熟悉的动物请来，全体大动员，玩“趣味语文”，如小猪八戒用“如果”造句：“芝麻酱不如果酱好吃～～”用“果然”造句：“我吃了苹果然后吃西瓜～～”如乒乓球比赛，大家找出自己的反义词对决，小象找来大象，小母鸡找来小公鸡，丑小鸭找来白天鹅，小白兔找来大灰狼，小花猫找来米老鼠，狡猾的狐狸找来笨狗熊，等等。媳妇审读剧本，问为什么没男主角？我说本来就是小朋友大家乐，为什么非要男主角？让儿子演小猪八戒，多好耍嘛。媳妇斥道：“你才是猪八戒！”她嫌小猪八戒肥头大耳，有损儿子光辉形象。说儿子最喜欢小白兔，命我重写，要突出小白兔形象，其实是想突出儿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子却不领情。老师安排角色，别说小白兔，就连没几句台词的群众演员，也拒演。老师很着急，媳妇比老师更着急，对儿子说：“爸爸花那么多宝贵时间，写这个剧本，就是为了让你有机会登台表演，你要不去，爸爸会伤心的！”我笑道：“我没你那么狭隘。”媳妇斥道：“父母意见都不统一，怎么教育儿子？”我就跟她结成统一战线，但无论怎样说服教育，儿子还是全然不动。媳妇指他鼻子斥道：“咋跟你爸一个德性嘛！”我说：“你这样贬损我，我今后在儿子面前还能有威信吗？”
却说儿童节那天，我们去学校观看演出。老师觉得很对不起我们，战前紧急动员，跟儿子说：“就演小花猫，喵喵喵？”儿子摇头。我说：“就演丑小鸭，嘎嘎嘎？”儿子还是摇头。媳妇很失望地问：“难道你想演小八戒猪？”儿子却说：“我什么都不想演。”媳妇突然山洪爆发：“你真要把妈妈气死！”儿子一愣，哭了，可怜兮兮央求道：“妈妈，等我长大了，再上台去表演嘛～～”我打圆场说：“人家不干，就算了嘛。何必非把我们的快乐建筑在儿子的痛苦之上？”媳妇却跟我毛起：“都怪你！”
儿子上三四年级，邻居同学生日，合影。腼腆男孩，没有文艺细胞，怎可能上台主演小白兔乖乖？
儿子却不怪我，以爸爸为自豪，对语文越来越感兴趣。凡有问题，不再问理科妈妈，都问文科爸爸。五六年级的时候，电视热播《三国演义》，他从书架上，把罗贯中原著找出来看，反复看，还在电脑上把全部诗词打印出来，装订成冊，名《三国演义诗选》，拿到学校去向同学炫耀。我跟他说，除了《三国演义》，还有很多好看的书。他却突然问我：“爸爸，我看《三国演义》，想试着归纳段落大意，为什么总是归纳不出来呢？”我很奇怪：“你为什么钻这种牛角尖？”儿子说，他平时考试，归纳段落大意，经常出错，他想在读《三国演义》的时候，提高自己的能力。把我笑惨了，说段落大意，别说你，罗贯中自己也归纳不出来。谁读书写文章的时候，想什么段落大意啊？除非他脑壳有包。告诉他，能不能归纳段落大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读《三国演义》，知道了三国历史，知道了很多人与事，对吧？儿子点头。我说，这就是读书的收获，开卷有益，日积月累，就会越来越有知识，越来越聪明。
但却不能对付考试。记得有一次家长会，老师强调基本功的训练，这所谓基本功，主要就是各种类型考题的答题技能，当然也包括“归纳段落大意”。我发言，能不能将重点放在阅读和写作能力的培养上？鼓励孩子尽可能多读课外书，开阔视野，启迪心智？老师说，你的想法很好，但考试不好，谁负责呢？我无可如何，这类语文基本功训练，把简单问题复杂化，把正常问题怪胎化，压抑娃娃的想象，扼杀娃娃的兴趣，百无一用，只对考试有用。但在中国，考试之用就是大用，谁敢说不是？我也不敢，哪个孙悟空能跳出如来佛的手掌呢？
都说“人生识字忧患始”，儿子在识字阶段，却是一生学习中最快乐的时光。最喜剧的是组词。儿子问我，怎样用“玻”字组5个词？我笑道：“玻璃、玻璃杯、玻璃门、玻璃窗～～”他急得双脚跳：“不行，不行！老师说，不能重复用‘玻璃’组词！”我说，玻字只能组“玻璃”这个词，儿子却吼道：“不行，不行！老师说，必须组5个！”媳妇讽我：“亏你还是个文学博士，连组词都不会！”我说：“你会？”媳妇哼哼道：“我又不是学中文的。”我把《辞海》搬出来，请她自己找。媳妇眼明手快，很快找到“玻”字，发现新大陆，朗声而诵：“玻尔、玻尔兹曼、玻利维亚～～”儿子问：“他们是什么啊？”媳妇说，不管是什么，统统写上。我说这些个“玻”都是译音，怎么能这样组词嘛。媳妇说：“《辞海》上的词，不是词？”我生怕把儿子整晕了，主动宣告投降。作业发下来，全对。儿子以为妈妈的语文比爸爸好，凡遇问题，就问学理科的妈妈，不问学文科的爸爸。
过了几天，儿子请妈妈用“葡萄”二字各组5个词。我不忍心让媳妇继续误导儿子，就跟媳妇说，“葡萄”跟“玻璃”一样，是两个音节联缀而成的单纯词，古人叫“联绵字”，不可能拆分开来，另行组词。媳妇却说：“你说的是古代汉语，不是语文。”我笑道：“那你组给我看看？”媳妇想了想，说：“葡萄牙、葡人、葡猫、葡犬～～”把我笑惨了，问她：“那‘萄’字呢？”媳妇居然脱口而出，说出侄女的名字：“敬萄？”然后举一反三，谢萄、钱萄、李萄等，全是滥芋充数的“乌有先生”。我说：“这哪里叫组词？纯粹文字游戏！”虽然文字游戏，全家参与，也很快乐。
却说有一天，儿子问：“爸爸的反义词？”媳妇答：“妈妈。”我笑道：“难怪你对我死歪万恶，原来是把我当你的反义词！”媳妇理直气壮反问：“你说爸爸的反义词是什么？”我笑着说：“野爸爸。”媳妇斥道：“放你狗屁！”我不跟“野蛮女友”一般见识，对儿子说，不是所有词都有反义词，比如爸爸妈妈、老虎大象猫咪老鼠等，很多很多，都不是反义词。儿子却很执著，非要找到“爸爸”的反义词，我笑着逗他：“儿子？”媳妇很愤然：“你把儿子当敌人？”斥我是孔老二信徒，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Mary 把咬死的鼹鼠放在阳台展览，把我气惨了，呵斥道：“你这是干嘛？”Mary 喵～喵～喵，貌似在说：你不是说猫咪和老鼠不是反义词吗？我逮来给你证明：猫咪与老鼠，不共戴天，就是反义词！我威胁她：你再这样胡绞蛮缠，我就用小学语文来折磨你的小猫咪！无独有偶，同事阿明教授也被反义词擂翻过。好多年前，儿子小嘟嘟上小学，夫妻两个文理渗透的大博士，居然面对小学生的问题，束手无策，小嘟嘟提议：“问谢叔叔？”我编写过一本图文并茂的小学“趣味语文”，《鬼精灵漫游语文王国》（再版后更名《鬼精灵语文卡通乐园》），曾在成都书市签名售书，有很多小粉丝，小嘟嘟是其中之一。临近半夜，阿明电话我：“启蒙的反义词是什么啊？”我笑道：“不启蒙？”阿明斥道：“狗屁！”说人家小嘟嘟正站在电话机旁，满怀希望等着谢叔叔的答案。我说：“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第二天晚上，阿明又电话我，说老师给出的标准答案：“愚昧。”似是而非，似非而是，把我们都搞晕了。阿明还举了若干雷人的问题，感叹：“语文就是个读和写，咋要整成这样复杂的怪胎啊？”我笑道：“不把简单的语文整成复杂的怪胎，怎能显示语文专家的学问？”阿明愤愤然斥道：“臭狗屎！”小嘟嘟从此对我大不敬，竟在小朋友面前，称我“臭狗屎”。
我年轻的时候，给小学生编写的“趣味语文”。有一天，阿明夫妇带小嘟嘟到朋友家去玩，朋友怕大人说话，冷落了小朋友，就拿出几本书让他看。小嘟嘟一看，自己就有，我送他的，但高兴得跳起来：“这是我谢叔叔写的～～”谢叔叔在他心中多伟大，但后来却变成了“臭狗屎”。却说有一天，语文老师班主任来家访，我喜出望外，媳妇更有点受宠若惊。因为儿子在学校，很受老师冷淡。原因不在他，而在我。有次期末考试，有两道题，一道用“干净”造句，儿子答：“衣服洗干净。”老师判错。一道完型填空：“在（ ）的公路上，汽车川流不息。”儿子在括号中填“大桥下”，老师也判错。儿子哭哭涕涕，很伤心，因为这两把×，排名就落在了20多名后，关键他不知道错在哪里。我就去学校找老师。老师说，第一题，正确答案：“把衣服洗干净。”或：“我洗干净衣服。”我说，天天吃饭前，我跟儿子说：“手冼干净——错了吗？”第二道题，老师说括号里应该填形容词，如“宽阔”“笔直”等。我说，我们每次带儿子进城，都要从九眼桥下的公路通过，“大桥下的公路上”，怎么就错了呢？老师说，标准答案就这样规定的。我很气愤，说这标准答案就很不标准。但老师很固执，不仅不重判，还说，小学教学有自身的特点，大学教师不一定懂。我说我不是理工科教师，是中文教师，怎么不懂？不欢而散，儿子却代我受过。媳妇怨我：“都怪你！”我无语。
老师不请自来，媳妇高兴昏了，一改平时的矜持，以美丽的谎言，不遗馀力给老师戴高帽子。老师说，儿童节学校要搞文艺活动，各班都要出节目，她想自编自导一个儿童剧，让更多的同学登上舞台。媳妇赶紧说，这个主意太好了。老师笑着说：“能不能请谢博士写个剧本？”我尚未表态，媳妇就连声说好，保证完成任务。老师走后，我埋怨媳妇：“我哪里会写什么儿童剧嘛？”媳妇哼哼道：“一个博士还不会写娃娃表演的儿童剧？难怪人家都说学文科没有用！”原来她有个私心，除了借此机会，改善跟老师的关系，还想得寸进尺，让老师安排儿子当主角，多参与文艺活动，能歌善舞，免得长大后，变成我这样的迂腐书生。一箭双花，深谋远虑，用心良苦，让我感动，就说：“我试试？”
我想寓教于乐，激发儿子和很多小朋友学习语文的兴趣，就把小朋友都熟悉的动物请来，全体大动员，玩“趣味语文”，如小猪八戒用“如果”造句：“芝麻酱不如果酱好吃～～”用“果然”造句：“我吃了苹果然后吃西瓜～～”如乒乓球比赛，大家找出自己的反义词对决，小象找来大象，小母鸡找来小公鸡，丑小鸭找来白天鹅，小白兔找来大灰狼，小花猫找来米老鼠，狡猾的狐狸找来笨狗熊，等等。媳妇审读剧本，问为什么没男主角？我说本来就是小朋友大家乐，为什么非要男主角？让儿子演小猪八戒，多好耍嘛。媳妇斥道：“你才是猪八戒！”她嫌小猪八戒肥头大耳，有损儿子光辉形象。说儿子最喜欢小白兔，命我重写，要突出小白兔形象，其实是想突出儿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子却不领情。老师安排角色，别说小白兔，就连没几句台词的群众演员，也拒演。老师很着急，媳妇比老师更着急，对儿子说：“爸爸花那么多宝贵时间，写这个剧本，就是为了让你有机会登台表演，你要不去，爸爸会伤心的！”我笑道：“我没你那么狭隘。”媳妇斥道：“父母意见都不统一，怎么教育儿子？”我就跟她结成统一战线，但无论怎样说服教育，儿子还是全然不动。媳妇指他鼻子斥道：“咋跟你爸一个德性嘛！”我说：“你这样贬损我，我今后在儿子面前还能有威信吗？”
却说儿童节那天，我们去学校观看演出。老师觉得很对不起我们，战前紧急动员，跟儿子说：“就演小花猫，喵喵喵？”儿子摇头。我说：“就演丑小鸭，嘎嘎嘎？”儿子还是摇头。媳妇很失望地问：“难道你想演小八戒猪？”儿子却说：“我什么都不想演。”媳妇突然山洪爆发：“你真要把妈妈气死！”儿子一愣，哭了，可怜兮兮央求道：“妈妈，等我长大了，再上台去表演嘛～～”我打圆场说：“人家不干，就算了嘛。何必非把我们的快乐建筑在儿子的痛苦之上？”媳妇却跟我毛起：“都怪你！”
儿子上三四年级，邻居同学生日，合影。腼腆男孩，没有文艺细胞，怎可能上台主演小白兔乖乖？儿子却不怪我，以爸爸为自豪，对语文越来越感兴趣。凡有问题，不再问理科妈妈，都问文科爸爸。五六年级的时候，电视热播《三国演义》，他从书架上，把罗贯中原著找出来看，反复看，还在电脑上把全部诗词打印出来，装订成冊，名《三国演义诗选》，拿到学校去向同学炫耀。我跟他说，除了《三国演义》，还有很多好看的书。他却突然问我：“爸爸，我看《三国演义》，想试着归纳段落大意，为什么总是归纳不出来呢？”我很奇怪：“你为什么钻这种牛角尖？”儿子说，他平时考试，归纳段落大意，经常出错，他想在读《三国演义》的时候，提高自己的能力。把我笑惨了，说段落大意，别说你，罗贯中自己也归纳不出来。谁读书写文章的时候，想什么段落大意啊？除非他脑壳有包。告诉他，能不能归纳段落大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读《三国演义》，知道了三国历史，知道了很多人与事，对吧？儿子点头。我说，这就是读书的收获，开卷有益，日积月累，就会越来越有知识，越来越聪明。
但却不能对付考试。记得有一次家长会，老师强调基本功的训练，这所谓基本功，主要就是各种类型考题的答题技能，当然也包括“归纳段落大意”。我发言，能不能将重点放在阅读和写作能力的培养上？鼓励孩子尽可能多读课外书，开阔视野，启迪心智？老师说，你的想法很好，但考试不好，谁负责呢？我无可如何，这类语文基本功训练，把简单问题复杂化，把正常问题怪胎化，压抑娃娃的想象，扼杀娃娃的兴趣，百无一用，只对考试有用。但在中国，考试之用就是大用，谁敢说不是？我也不敢，哪个孙悟空能跳出如来佛的手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