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岭少年行凶折射底层代际沉沦
面对悲剧,如果仅仅止于愤怒、惋惜的情感宣泄和表达,缺少进一步的反思,那么,悲剧就有可能再次上演。在温岭少年杀人行凶一个月后,《青年时报》记者走进温岭泽国镇,试图拼贴出把伍明推向深渊的层层诱因,尽量还原行凶背后的“底色”,正如报道中副题所述,“是为警醒,是为求援”。
为什么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在邻居眼里是“问题少年”?为什么这个“问题少年”最后会行凶杀人?他究竟有多大的“问题”,他又过着怎样的人生?就在这一恶性案件逐渐淡出了当地人的视线时,这样一篇报道所展现出的悲怆人生的图景,不仅及时,而且必要。不是在为行凶者开脱,更不是泛滥化的归咎,而是将悲剧的痛感,像针一样刺向事件表皮下的血与肉。
像温岭少年行凶这样的悲剧,不是一起两起,此前深圳就发生一起堂兄为谋财,杀了自己的堂弟的案件。这些悲剧的共同点,主角的身份和伍明一样都是“候鸟少年”。而每当悲剧发生后,舆论总是习惯性地检讨,从当事人到家庭到学校到公共管理,“社会”的方方面面都检讨个遍,然后痛心疾首追悔莫及,然后就是“引以为戒”。
可过不了多久,“社会”还是那个“社会”,人生还是那个人生。正如泽国镇回复往日的生活一样,“老板、民工们依然在为生存而奔波”,那个下周村文化活动中心依然出租给当地的一家制鞋企业,其他少年们的生活依然单调。
为养家糊口,离乡背井,从穷困地区奔向相对发达地区,机器轰鸣的工厂里,热火朝天的工地上,到处都是他们忙碌的身影,他们在异乡为生存而操劳奔波,自身就遭遇这样那样的问题,很少有精力、心情、能力来看护孩子,要么留在老家当“留守”儿童,孩子大一点就带到身边做“候鸟少年”,这些孩子承受了匆忙、高速发展的痛果。
而从伍明的个案来看,这个成绩不错的聪明孩子不求上进,才让人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底层代际沉沦。过去,因为学力的溢价效应,“知识改变命运”不仅是一句口号,更是一个很快就能兑现的承诺。而近段时间以来,这种溢价效应越来越缩水,对很多没有背景的大学生来说,毕业即失业是一个残酷的现实。而另一方面,像“他爸是李刚”这样的官二代、富二代,却无孔不入无所不能地掌握并消耗求学、就业、升迁等社会资源,底层上升的通道越来越窄,上升的空间越来越小。就在前不久,福建屏南县财政局为领导孩子量身定做“招聘条件”,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正是这些因素的存在,伍明再聪明,成绩再好,他也很难感受到“上进”的激励动因,下意识地自我放弃,甚至毁灭。
当然,底层的代际沉沦不仅只中国独有,发达国家也面临同样的难题。日本学界提出“下流化”的概念,如原田泰就著有《日本为何穷人多》,三浦展著有《下流阶级》,都在警醒一个显而易见的现象:阶层最终会决定孩子的未来,M型社会与贫富差距已经不是“可能”而是“现实”,面对父母的“下流化”,孩子才是受害最深的族群。同时,日本媒体也在全面反思和检讨社会“下流化”的成因。不过,中国的情况与日本不太一样,人家是发达国家,至少曾经向上过,而我们这边像伍明这样的家庭,能想象到甚至看得见五彩缤纷的云朵,却无力冲破头顶上的天花玻璃。这同样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