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口评说《音乐会》(之三)
《神剑》2010年第5期
为生存而斗争
口王浩郦
战争请女人走开,但是在朱秀海的《音乐会》以朝鲜籍女抗联战士金英子的视角为我们展现我抗联战士在白山黑水间与日寇进行的顽强的斗争的英雄诗篇。为生存而斗争是全书的主题,无论中国人、日本人、朝鲜人;男人、女人;成人、未成年人、狼在作品中只有一个奋斗目标,那就是生存,并为之进行不懈的斗争。
渴望生存的人性与音乐会贯穿叙事的诗性
《音乐会》以渴望生存为主旨。作品叙述的是一位梦想成为音乐家的朝鲜孤女在中国东北抗联游击队所经历的战争故事。女主人公金英子渴望活下来,希望实现自己成为音乐家的梦想。秋叔叔、汪大海所领导的抗日游击队为了帮助她实现这个愿望,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直到全军覆没,而女主人公成了这支游击队唯一的幸存者以及抗联十六军军旗的拥有者。她在战争中成长,在战争中由一个小女孩成长为母亲,并在战争中经历了她一生中最为壮观、激烈的音乐会。跟随着主人公在炮火硝烟中奔突,因为尊重生命,因为渴望生存,任凭狼烟弥漫如墨、炮声震耳欲聋,总觉前方有一支火把,在动人地闪亮。小说的艺术构思中,音乐会的幻觉贯穿情节始终,音乐是作家精心设计的、贯穿全篇的意象,是本书的一个亮点,也给严酷的革命战争描写和英雄主义带来一种理想和浪漫色彩,音乐会的贯穿给叙事带来浓厚的诗性,成为小说虚实结合的一个基本点。音乐作为一种意象,象征理想和希望。在英子的视角和听觉中,在她眼前奏响的是一曲曲波澜壮阔、雄伟激越的血与火的战争交响。作者在苦难中攫取生活的诗意,在苦难中寻找被日常生活所遮蔽的生命的激情。当年日本侵略者吃人、中国人被吃、连狼群也活不下去的残酷场面,令人惊骇。幸好还有音乐。自小在剧院后台听音乐会长大的小说主人公英子,由于幻听,世界上所有的声响都在她耳边成了一场场音乐会。迸入战争后,耳畔幻听成了她抗拒战争声响和死亡仅有的东西。战争和音乐会一个走向死亡,一个走向生存。战火不灭,就没有音乐会。音乐存在,希望就存在。"音乐"成为作品中的另一种叙述语言,对于金英子这样一个一心做着音乐梦的女孩子来说战争的确过于残酷,但她却在战争中经历了她一生中最为壮观激烈的音乐会,在这场 "音乐会"中所奏响的不仅有苍凉、悲壮的生命交响曲,也有轻柔、曼妙的婚礼奏鸣曲。"音乐会"不但与残酷的战争构成了强烈的对比,也成为作品中一个浪漫的精灵,提升了整部作品的诗意主题。正是由于"音乐"和 "音乐会"的介入,使得写实与写意、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在这部书中得到了有机的统一。音乐提炼并升华了全书的美学意蕴,在作品中,"音乐"本身就是诗与美的象征。音乐给予金英子的既有痛苦也有幸福,她经历的每一场战争都被她纳入到音乐的旋律之中。可以说,朱秀海是将他对于战争的丰富感悟通过金英子和她的"音乐会"加以表现的。实际上,音乐不但使作品增添了华彩乐章,丰富了作者对于战争生活的感悟,而且升华了作品的美学境界,强化了作品的主题,增强了作品的旋律感和节奏感。阅读《音乐会》,就像真正进入了一场气势雄浑的音乐会中,在阅读中体验着激昂、悲壮、温馨、热烈的生命的旋律。
战争、暴力与人性
作品以汪洋恣肆、激情澎湃的语言风格,在读者眼前展开了一幅辽阔、惨烈而又被浓烈的感情诗化的画卷,为读者讲述了一个悲喜交加、人性弘扬、大智大勇的战争故事,在读者心中引起的却是对于战争、暴力、人性以及人类有无光明前途等等重大问题的深切与长久的沉思。
金英子心中对死亡的恐惧、对成为音乐家梦想的追求,面对残酷的现实,面对日军的疯狂杀戮,她的梦想一次次被击得粉碎。对日本侵略者的厌恶痛恨,使她对音乐的天赋转变成了幻听的毛病,枪声、林中风涛声对她成了一场雄浑的音乐会,并且在对音乐会的虚无缥缈的幻听幻觉中,去体察人间的各种情味,母女、姐弟、暗恋、夫妻等等。而且,这些体验都被作家富有激情的语言文字推向了极致。金英子目睹弟弟英男的惨死,在最初的战斗中感受到死亡的巨大恐惧,由于抗联战士的舍身相救等各种偶然和必然的机遇,金英子有幸生存下来。但是,她所经历的各种惨痛经历、各种死亡,令她无法承受这样的生命和情感的重负,她亲历了母女情、姐弟情、同伴情、战友情和夫妻爱情等种种人间真情在侵略者铁蹄和刺刀
践踏下的毁弃和溃灭。虽然金英子作为一个幸存者从战争中走了出来,但是战争的后遗症却毁掉了她的一生。战争结束时,她终于如愿以偿地走进音乐学院,却发现她已经无法从战争中音乐会演出的迷幻之中解脱出来,经常处于一种幻听幻觉之中。在精神失常、神志迷乱中,她可能吃过日军吃剩的那些烤狼肉以至烤人肉,"我是活下来了,可我也吃过人肉啊!我是照着秋叔叔的嘱托活下来了。可我到底还是被他们――日本人变成了吃人的野兽!"进一步揭示出战争对于人性的摧残和畸变。作家的那支传神之笔,以其酣畅淋漓的气势、纵横捭阖的笔墨,揭示了潜藏在金英子心灵深处那永难磨灭的记忆。
作家将许多撕心裂肺、痛入肝肠的悲剧性的场景和情节一幕幕地波涛汹涌地展现在读者面前,将现实的悲剧和心灵的悲剧推向极致,令读者喘不过气来。尤其是山林中的秋云被俘虏、被汪大海开枪射死、遗体又被狼群分尸而食,赵阿姨惨死,尸体也遭到日军的肢解残害那一场景,浓墨重彩、反复皴染、跌宕起伏、大浪干叠,一次又一次地激荡起心灵的大潮,将大气磅礴与肝肠寸断熔为一炉,尽显出作家的艺术底蕴、写作功底和营造悲剧的才情。《音乐会》所描写的秋雨豪所领导的抗联第十六军,在日寇的猖狂杀戮中揭竿而起、在绝境中诞生、在与敌人的殊死搏斗中壮大,又悲惨壮烈地全军覆灭,上演了一出撼人心魄的英雄悲剧。
令人震撼的心理描写
在《音乐会》的写作特点上,最突出的就是作品中人物汹涌澎湃的内心独白。作者朱秀海采用一种内部聚焦的叙事方式逼真地呈现主人公的内心活动,灵敏地展现出那些徘徊于无意识边缘的思想。这种方式突破了以故事情节为主的小说的局限,更好地突出了主人公内心世界。当主人公金英子在得知自己的梦中情人兰团长将要被组织上分配为卞霞的丈夫时,"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我好像一部什么电影里的女主角,于痛不欲生之际,从地下爬起来,发疯一般穿过森林,跑向山坡下的冰河。"这显然是一个叙述者在回忆自己当年的经历,因为当时的情境下,"我"是不可能觉得自己"像一部什么电影星的女主角"。叙述者 "我"怀着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那个时代的痛苦,由于时间的阻隔,那个时代的"我"的痛苦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撕心裂肺了,相反在很大程度上似乎变成了叙述者"我"对当年不懂事的"我"的自责。紧接着,选择开始了:"卞霞是你的妹妹,她比你还小,遭遇到今天的命运,比你还要可怜,内心比你还要惨伤……后天拂晓你下定决心跟西征军一起走,不再连累秋叔叔,是这个计划的另一个部分。一旦踏上了西征之途,前面的千山万水,每一步路、每一片山坡、每一道沟壑,都会有你的葬身之处,今天是不是能嫁给三军十五团的一个姓兰的团长,是不是能够出嫁甚至嫁给一个什么人,又有什么?"主人公"我"在极力安慰自己,接受组织上把卞霞嫁给兰团长的现实。她不断地迫使自己放弃个人的情爱,选择服从――这一她心目中的"善"以帮助面临绝境的游击队和游击队指挥员秋叔叔。这样的选择,无法不令读者心碎,而我们也体验到了成为一名英雄――牺牲者是多么沉重。朱秀海常常通过主人公的内心独白,把英雄人物人性深处的真与假、善与恶的对立冲突直接展现在读者面前,最终情节冲突的解决不可避免地完成于主人公个体人格的自我完善和道德理性的审美表现。这种表现方式一方面体现了作家对社会存在的矛盾冲突的审美认同;一方面又表现了人与自然的均衡、和谐,个体人格转向人格社会化的归复,以及自我道德完善的审美倾斜。朱秀海很可能认为,只有如此,英雄才能成为真正的英雄,人格社会化的归复,才是英雄成长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