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登场:《传奇黄永玉》 (摘自同名新书 人民日报出版社) 李辉 著
作者对黄永玉进行了20多年的交往与采访,搜集了大量第一手材料,经数十次删改,终成此著。
对儿子的到来,在长沙的父亲黄玉书毫无思想准备。一见到黄永玉,他大吃一惊:“你怎么来了?”这颇让一路上充满期待、兴致勃勃的黄永玉沮丧,甚至感到委屈,几乎落泪。
父亲的性情其实也有了很大改变。在父子相见几个月后,1937年的12月,沈从文在长沙与表兄黄玉书不期而遇。这位当年在常德帮助表兄写过情书的表弟,经过十多年的努力,如今已成为著名作家,他亲眼目睹了表兄的落泊情状:
“1937年抗战后12月间,我由武昌上云南路过长沙时,偶然在一个本乡师部留守处大门前,又见到表兄,面容憔悴蜡渣黄,穿了件旧灰布军装,倚在门前看街景,一见到我即认识,十分亲热地把我带进了办公室。问问才知道因为脾气与年轻同事合不来,被挤出校门,失了业。不得已改了业,在师部做一名中尉办事员,办理散兵伤兵收容联络事务。大表嫂还在沅陵酉水边‘乌宿’附近一个村子里教小学。性情自然越来越加拘迂。过去豪爽洒脱处早已完全失去,只是一双浓眉下那双大而黑亮有神的眼睛还依然如旧。也仍然欢喜唱歌。邀他去长沙著名的李合盛吃了一顿生炒牛肚子,才知道已不喝酒。问他还吸烟不吸烟,就说,‘不戒自戒,早已不再用它。’可是我发现他手指黄黄的,知道有烟吸还是随时可以开戒。他原喜欢吸烟,且很懂烟品好坏。第二次再去看他,带了别的同乡送我的两大木盒吕宋雪茄烟去送他。他见到时,憔悴焦黄脸上露出少有的欢喜和惊讶,只是摇头,口中低低地连说:‘老弟,老弟,太破费你了,太破费你了。不久前,我看到有人送老师长这么两盒,美国大军官也吃不起!’想起十多年前同在一处的旧事,一切犹如目前,又恍同隔世。两人不免相对沉默了一会,后来复大笑一阵,把话转到这次战争的发展和家乡种种了。”
一个落泊者的形象,被沈从文刻画得活灵活现。这也为在同一年黄永玉千里寻父的经历,提供了难得的背景。
落泊中的父亲,无力供养儿子黄永玉在长沙上初中。此时,黄玉书的堂弟、毕业于北京大学农科的黄毓熙从安徽宣城来信,告知他将重返厦门集美学校工作,担任学校董事会秘书长。黄玉书便决定将黄永玉送至表弟处,让儿子去集美上学。大约在1937年夏末,父亲带着黄永玉前往安徽,在宁国与两个表弟黄毓熙、黄毓贵会合,把黄永玉托付给黄毓熙。几天后,父亲返回长沙,黄永玉则随同两个堂叔启程前往厦门。
一张在合肥与父亲的最后合影,为黄永玉固定住一个具有人生重要转折意义的瞬间。照片上四个人,分别是父亲黄玉书、堂二叔黄毓熙、堂四叔黄毓贵、黄永玉。黄永玉站在父亲与堂二叔之间,比另外三个人都要矮整整一个头。他穿一身小学生制服,戴一顶小学生帽,帽子上一个白色徽章,似与其他三人胸前佩戴的徽章相同。他右手自然垂下,两眼平视前面,表情平静自如,看不出即将与父亲分手的紧张与惶惑。落泊中的父亲也似乎显得从容而镇定,双手交叉放在身前,身体略侧,脸上还带有几丝执拗、孤傲的英气———在未来的日子里,人们从黄永玉的脸上可以时常看到这种表情。
父子终于分别踏上各自的行程。到此刻,黄永玉这位即将年满13岁的凤凰少年,离开父母,真正开始了自己的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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