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岛


一大早被手机闹钟叫醒,睡意全无,其实闹钟是给头天早晨上的,想不到第二天早晨还响。经过简单的洗漱后下楼转悠,当时还不到六点,但天光已经大亮,还下着小雨。我担心雨会下大,好在没几滴就停了。我打了一辆出租,跟司机说看附近有没早点铺,司机说往前开有家肯德基。我说昨天早晨从北京出发时就吃的肯德基,最好吃点儿青岛小吃之类的。司机就把我拉到一家叫倩倩馄饨的地方,说是岛城十大名吃,然后就把车开走了。我一看小店里面是黑的,一个正在扫地的伙计说他们九点半才开门,我一想九点半是早点吗?那不成了早茶了。于是只好在附近找了家类似排档的地方,吃了三个肉包子,喝了一碗豆浆。然后打辆车,去了五四广场。青岛出租车不贵,七块钱起步,加一块钱燃油费,八块钱就到了。

五四广场紧挨着海边,能看到岛礁上的灯塔和奥运的五环标志,让我想起08年奥运会青岛承办了几项水上运动。有两个打扮成兔子和老虎的人跟游客照相,我用手机拍了一张兔子,发到我的微博上,然后整整一上午就在昌乐路文化街闲逛。

中午去酒店退房,结账时发现牙刷钱被从押金里扣掉了。牙刷完全是一次性的,把很细,稍使劲就会断在嘴里。另外,就是这家酒店的装修也很怪,一整面镜子镶在天花板上,想看自己什么模样必须躺在床上。联想到这是一家创意酒店,我突然明白,原来好的东西永远是不需要创意的,只有烂东西才在创意上做文章。听从出租司机的建议,我在肥城路的天成宾馆定了间客房。肥城路是青岛的一条老街,出了门就能看到天主教堂,而且挨着火车站。临走那天早上才意识到这实在是个正确的决定,因为一睁眼发现离开车只有45分钟。要是住在别的地方,很可能把火车误了。因为喝酒,忘了给手机上闹钟,也忘了提醒让服务员叫早。

出了宾馆,这才觉得饿了,于是进了街边一家小店,点了一碗米饭和一份秘制排骨。老板说排骨要等一刻钟,看对面有家卖火车票的,我就过去打听情况。听说去北京火车票很紧张紧,他们还有一张第二天上午十一点的,冲动之下,我就把这张票买下来了。

我沿着坡路来到教堂,看到四周有五六对年轻人在拍婚纱照,也算是教堂婚礼吧。之后我叫了辆出租去总督府,在二层的商品部买了听冰镇的崂山矿泉水和一本卫礼贤的《青岛的故人们》。我想,如果我在青岛住上若干年的话,也会写出一本这样的书吗。对我来说青岛是个适中的城市,既不假装充满生机与活力,也不背任何历史包袱,尽管它后来的设计者有轻微的强迫症,把所有屋顶都弄成红色。为了印证这个推论,从总督府出来,我还专门去栈桥站了一会儿,尽量体会康有为对青岛青山绿树碧海蓝天的著名评价。据说,这个可怜的维新者,在青岛赴了一顿宴席喝完一杯果汁后,莫名其妙地死了。

下午联络上梁真,约好一起吃晚饭。没过一会儿,他发来一条信息,六点半去延安一路的美达尔饭庄,它在老青岛啤酒厂的边上,是吃海鲜喝鲜啤酒最佳去处。我不知道就在下午五点半的时候,梁真还在回青岛的路上,真是辛苦他了。

赴局之前,看还有富裕时间,我去了火车站把车票又延迟一天,顺便多花50块钱,把二等座换成一等座。因为我担心他们把那些买站票的乘客全安排在二等车厢。

提前十分钟到了美达尔,梁真他们还没到,看到外面右手靠里有一张巨大的圆桌,一问服务员,果然是梁老师订的。我就先找张椅子坐下了。没过一会儿,梁真就来了。看到就我一个人,他显得有些惊讶。我说还有一个人叫李岩,在威海教书。他现在在路上,一会儿把行李扔到前台,就直奔餐馆。话虽这么说,等李岩真到的时候,我们每人已经喝了四扎了。

在梁真之后,先是宝山来了,我们之前北京一起喝过酒,大概应该是在艾丹的局上。总之,两人见面时很可能都不太清醒。后来建国来了。我们不认识,梁真给我们作了介绍。但很快我们又不认识了,因为全糊涂了,第二天梁真说建国是在另一个地方喝了将近一斤白酒后过来的。在座的好像还有两位女士。大家都干了无数扎鲜啤,说了一些酒话,诸如喝啤酒吃海鲜会不会痛风之类的,再后来就断片儿了。后来听说我们又去了八大关一带的一家酒吧,据说是要在八大关打通关,但没等打就全折在那儿了。

醒来第二天早上。一睁眼恍惚。看周围的环境,才知道今宵酒醒何处。李岩拿出一罐茶送给我,他说茶是他爸送给他的,应该不错。于是,我们取出两袋烧水沏上,喝了一口果然上佳。我一时兴奋,拿出在文化市场买的一件蝉身人面玉佩给李岩看,那是古人辟邪用的。此外,还有一件瓷器大象,大象的腿上还有一个小人。李岩知道这小人叫昆仑奴,他们一般被认为是唐代的矮种黑人,大都是上身赤裸斜披帛带,横幅绕腰或穿着短裤,手里拿着一根小棍,非常善于驯养大象。有趣的是,他们都会出现在象的左前腿上。李岩说他在他老家连云港就见过一尊类似的雕塑。

说起头天晚上的酒局,李岩说基本上还算正常,可我的眼镜好像少了一个镜片。我一檢查眼镜,果然左边的镜片没了。奇怪,难道是喝嗨了取下来一片送人了,过去没这毛病呀。眼镜片又不是名片,咋能随便乱送呢。看来只能找眼镜店临时再配一片了。唉,这天过的。

看时间还早,李岩提议先去吃早点。我心烦意乱,居然把倩倩馄饨给忘了。却注意到李岩仍然穿着头天那件大襟上印着回避二字的衣服。

早点是在宾馆下面一处半露天的小铺吃的,过堂风很凉,后悔没穿外套。我吃了一个卤蛋,喝了几口豆浆和豆腐脑,李岩吃了一个卤蛋两根油条。吃完我说再歇一会儿,刚上楼接到梁真电话,约我们去一家酒店一起吃早点,我说我们刚刚吃过。当时觉得满脑袋里是雾,我就又回到床上睡了。李岩说他先到街上找眼镜店,没过一会儿也回来睡了。醒来一看已经快一点了,手机有四个未接电话,全是梁真打来的。他说这就来宾馆接我们一起去吃午饭,我觉得实在太麻烦他了,本想白天四处瞎转一圈,晚上再在一起聚一下就行了。

因为晚上又要接着喝,午饭就没喝酒,其实想喝也喝不动了。梁真看来对这家餐馆的菜肴很熟,上来就点了肉丝炒豇豆,烧带鱼,白菜炒鸡蛋,墨鱼仔炖豆腐。味道相当不错,照理说酒后第二天午饭,任何东西都吃不下,可那一桌菜最后居然吃的没怎么剩。眼睛不好,就会影响脑子,我不慎把饭吃到脸上,却没有觉察。我跟梁真说,从来没有喝啤酒喝到失忆过,把眼镜喝丢喝坏,更至少是十多年前才会发生的事情。梁真说,头天晚上除宝山外,其他人都大了。酒的总量也破了纪录,光黑啤我一人就喝了七八扎,它的度数比一般的啤酒要高出许多,否则也不至于喝成这种后果。

吃完午饭,基本上算是缓过来了。走在街上,心情由沮丧变得舒畅,加上阳光又格外的好。我们找了一家眼镜店配掉了的那个镜片。先是验光又量瞳距,女店员劝我把两个镜片都配了,但我认为配一片才有纪念意义。梁真在一旁说,对,一片原配一片后配,原配不能丢。听起来真是意味深长。镜片要等二十多分钟才能磨好,我们便又去了教堂。教堂边上有家咖啡馆,原来应该是教堂的附属建筑,梁真带我们进去小坐。咖啡馆里有几幅油画,可能是没带眼镜的关系,我没发现里面有小柳画的。小柳是狗子老婆,去年来青岛搞过创作。

取完眼镜,我们去了宝山家。进门时他正在请客,长桌上摆着一大堆吃的。他家是个德式建筑,在半山腰,能看到栈桥和小青岛。屋里院子里摆放着很多尊佛像,它们大多残缺不全。我跟宝山说,这屋子用来放置一些古董,喝茶聊天还是蛮合适的。宝山表示认同。院子里有棵梨树,梁真爬上去摘了两个很绿的小梨,我尝了一个,味道像是野生的。另外还有一颗无花果树,发现无花果这种水果很难保存,它们不等采摘,直接烂在树上,难怪之前吃的都是放干巴的。宝山说艾丹、狗子他们之前都来他家喝过大酒,而且全喝醉了。听得我肝颤,就抿了一小口红酒。在宝山家还见到了宝山的父亲和妹妹,还有两位很安静的女士。我听到李岩跟她们谈了半天婚姻与家庭,还表演了如何在水中剥石榴。

晚饭建国做东,地点是正阳关路10号万鑫餐厅。他们说这是青岛最讲究的家常菜馆,大虾白菜和肉末海参比较有名。从宝山家出发之前,我打电话叫上叫上了段肥猪,十一那天我就是坐他的车来的青岛,因为堵车,路上走了十二个小时。餐厅没有鲜啤,建国还特意从外面叫来了一大桶,大约合40升,没一会儿就喝完了,所以又要了几个瓶啤。

吃完饭其他人都走了,我、梁真、建国和李岩又换了个地方。那家餐馆不大,但是通宵的,梁真说艾丹上次来就到这儿喝过夜酒,我便打了个电话给艾丹。跟大多数夜晚不一样,此时的艾丹,居然正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梁真跟他电话里没聊几句就挂了,喝酒的人不喝的时候精神永远是萎靡的。

接下来就是前面说的险些误了火车那个话茬。清早我从昏睡中醒来,一看时间已经七点一刻了,而火车是八点的。我迅速洗漱,穿好衣服夺身出门,匆忙中把手机充电器落下了。到了火车站已开始检票。最富戏剧性的一幕发生在最后一刻,排在我前面的妇女抱着一个两岁大的男孩,他不停把手做成手枪状冲我比划,似乎要把我就地正法,这让我着实有些撮火儿。借着头天晚上的酒劲儿,我决定给他上人生的重要一课,于是趁人不备用手指猛弹他脑门一下。也许是用力过大,足足过了半分钟,他才开始号啕大哭。周围的人,连同那孩子的母亲,都不知道半分钟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2010.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