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获奖争议与文学奖的失范


    

      武汉市官员车延高的获奖争议弄得沸沸扬扬,很多关心文学、关心文学奖、甚至关心官员的人,都卷入了讨论。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讨论也逐渐呈现出一种难以预料的“溢出”效应,即不再斤斤于鲁迅文学奖评奖本身的讨论,不再纠缠于诗歌艺术本体的讨论,而是开始审视时下的文学生态、官场雅好,乃至文学奖与官员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微妙的利益关联。

     官员就不应该寻求专业奖项吗?在很多论者那里,这是一个无需证明的公理。一个成功的地方大员,一项全国性的文学最高奖,这二者之间产生联系,确实能引发诸多遐思。也因此,网友的嘲讽也就愈发尖刻、辛辣。“羊羔体”也好,“回车键写作”也罢,潮水一般涌来的不过都是跟评而已,很难讲有多少人是在认真读过车延高那些诗歌之后才运思表达的。

      网上疯传的不过是歌颂影星徐帆的几句:“徐帆的漂亮是纯女人的漂亮/我一直想见她,至今未了心愿……后来她红了/拍了很多叫好又叫座的片子……”我注意到,很多愤怒的意见所依据的,也就是这样几行。批评官员诗人,有这样几句诗就够了。这是一个十分奇怪的现象,然而,却又是一个十分普遍的现象。为什么?很简单,中国文学奖的失范由来已久。

      还是以鲁迅文学奖为例,这些年来,几乎伴随着每一次揭晓都会引发争议。其间固然有见仁见智的因素,文学上的评价、赏析原本就是很个人化的一件事情,很难指望一个奖项完全调和众口。然而,见仁见智的前提是有“仁”和“智”存焉,也即存在一个包容性很强的基本范式。遗憾的是,这些争议之间的意见分歧判若云泥,差距之大,根本不可能有共识。

      按说,像鲁迅文学奖这样国家最高的文学荣誉,至少应该有很严格的程序设置,有相对固定的评委会,有普遍认可的价值底线,有引以为自豪的一以贯之的理念规范;同样,则不应该有评委会主任、副主任这样不伦不类的设置,既云评委,人人一票,主任何为?也不应该有外来的意图干预,更不应该有“跑奖”、“买奖”这样的非文学因素作用于评奖过程。

      现实的情形却是,该有的,都没有;不该有的,一样不落下。论者每每讥议诺贝尔文学奖的几个老评委,其实,相对比较固定的评委会至少还能多  一些软约束,珍惜自家羽毛,计较奖项的荣誉,不至做得太过分。而轮流坐庄的评委甚至都不用有任何思想负担。如此这般无关评委品质,程序使然。鲁迅文学奖如此,其他如茅盾文学奖、老舍文学奖等大同小异。

      失范了的文学奖很难建立社会公信力,在此情形之下,社会公众不只很难认同其选择,甚至会放大其任何一点可能的瑕疵。一部小说,一部诗集等等,都可能成为一个倾泻炮弹的靶子,奖项设置越来越多的鲁迅文学奖也就成了众矢之的。胜出者未必容光焕发,失意者不免指指点点,围观者则唯恐不够热闹。于是,呈现在公众面前的,只能是一次次的大溃败。

      客观地说,官员车延高的诗歌似乎并没有网友批评那么不堪,如果不是从官员诗人变身桂冠诗人,车延高本人的高官身份和诗人标签,也不该是公众指责的借口。正是时下文学评奖严重失范而导致的认同稀缺,使得车延高成了争议焦点。某种意义上讲,官员车延高既是评奖失范的受益者,却也是受害者。而一旦诗人被污名化了,很难翻身。赵丽华殷鉴不远。

      文学评奖的失范,直接导致中国文学的堕落。吊诡的是,在我们这里,文学的危机往往表现为欣欣向荣的设奖、评奖、颁奖盛况。奖项动辄颁了一大串,一个哪怕是不入流的作家、诗人,都能够在简历上排列出个人琳琅满目的获奖名目,而文学却往往引而不发。文学奖的廉价必然导致文学的廉价,即便有关方面、有些人强撑门面,但铺子有何货色很难作假。

      文学是一个民族的心灵史,中国的文学如何才能建立自信?我想,总是惦记着诺贝尔文学奖未免有些遥远,首先还是要把自己的文学奖办好。如果连号称中国文学最高荣誉的鲁奖都争议连连、恶评不断,被讥为既无“文学”,也无“鲁迅”,只剩下了一个孤零零的“奖”,就像公众眼中的官员诗人一样,里边没有“诗人”,只有“官员”……真是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