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的台南


 

十三的台南

 

——读十三的《灰色之光》

 

何鑫业

 

 

(一)

 

 

——巴士正在往台南开,有时候,前方却往往不是家乡

 

——“年约十岁的陌生男孩,睡得很熟的模样”

 

——姊姊的受浸礼,巴士的双层隔板,手指外的别人的指甲

 

——风呼地一下

 

——“嘉南平原这首诗在深夜显得特别悠长”

 

 

(二)

 

 

——我,好像比较忧伤,对信仰这件事莫名慌张,它

 

——让我想起A.J.赫舍尔,1907——1972,华沙与纽约

 

——想起,三岁时的枕头,掉的第一颗牙

 

——犹太人从广场这边穿过来,我说:你早,我说:你好

 

——“这是从台北南下的双层巴士,时间:零时二十一分”

 

 

(三)

 

 

——“像这样的时刻,我总会出现一些莫名的快感”

 

——石英与玻璃,有影响的哲学家和神学家

 

——《人是谁》

 

——一本阐释精神流程的书,就是,零时二十一分的窗外

 

——上帝的脸

 

——谁都“太过容易在自我维护当中,忘记了对方所坚持的”台南

 

 

附十三的《灰色之光》(13,台湾女诗人,亦名袜子,台南人)

 

这是从台北南下的双层巴士。时间:零时二十一分。我藉著微弱的光线阅读窗外,嘉南平原这首诗在深夜显得特别悠长。

  在我座位右前方是个年约十岁的陌生男孩,睡得很熟的模样,我想起身帮他把盖被拉紧一些,但又怕将他吵醒而作罢。毕竟,我是个陌生人。而车厢里的温度尚可,我猜他大概很快就会醒来,继续他手中的游乐器。而我,就在一片漆黑之中,感受著陌生氛围里悄悄流动的宁静能量。

  然后想起一些有趣的事情。比如我想到:接下来的日子,大概就是你送我走,或者我送你走。我们之间似乎再没有什么比这更为激情的事物了吧。哈。

  像这样的时刻,我总会出现一些莫名的快感,那是发现自己对某些事情在意到几乎疯狂,却对另外一些事情象是完全没神经。然后因为这种没神经而产生了一些快感。这或许可描摹为近乎矛盾的两块云层,在太阳之下和平共处、安然无恙。

  然而实情也许是,我仅仅发觉,人,似乎都蛮有所苦衷和满腹委屈的,而我希望每个人都能拥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幸福感。某个角度来说,每个人一出生就都是孤儿。虽然我们确实各有生身父母、兄弟姐妹、至亲好友。然而聚合的时光却如此短暂,相对于我们无止境的生命长河……。

  想到兄弟姐妹,我的思绪又回到这持续往南的双层巴士,即将抵达台南我的老家。两天之后,姊姊就要受浸成为基督徒,她邀请我参加这个对她而言意义重大的仪式。

  在一个充满宗教气氛的家庭长大,经历过数个不同宗教的洗礼,我并不讶异姊姊为何最后选择离开她多年来跟随的父亲所坚持的信仰,改信基督。而我是一个皈依十多年的佛教徒,小妹和弟弟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宗教信仰。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总为这种联合国般的处境感到莫名欢喜。我常常想起很久以前师父说过的话:「信仰是可贵的,有信仰的人是难得的,我们应该帮助别人坚定他们自己的信仰。」

  我是一个脾气不好又无情的人,但面对某些事情我却产生莫名的安心愉悦感。比如对于某些别人极为在意的事情,我一点感觉也没有。比如当我有个很炫又好用的单人咖啡冲杯,我就想我的朋友们也应该全部都有一个。比如其它等等等。其实我比较希望,对于那些会让我情绪紧绷近乎发狂的事情,也能产生像这样鲜明的快感。但我知道,也许很难,如果我坚持把立场一分为二、截然分明,借以取得安全感来保有自己脆弱的信念的话。

  我太过容易在自我维护当中,忘记了对方也正在为他们所坚持的信仰奋斗,并且藉著微弱的希望生存下来。那些在复杂的夹缝当中暗暗发光的灰色地带。

  像我在这辆没有阅读灯的巴士上,仅能借取窗外闪烁不定的路灯,试图看清楚手中尚未读完的一首诗,那些黑白分明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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