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的羊群效应
每次看着书架上的书时,我就有一种伪善而矫情的忧伤,就像不孝子孙在注视卧床多年不起的老祖母,你有心孝敬她,但时间与精力让你分身乏术,你想弃她于不顾,却又难逃良心的自我谴责;又像是后宫佳丽三千的君王,忙于朝政,无法一一宠幸,却贪婪成性地将天下美女搜罗至宫中,以至制造出太多不见天日的深闺怨女,一如我书架上那些蒙了尘不及翻看的书。
忙,其实不是托辞,焦虑才是真正原因。心总是沉不下来,如果有两个小时的闲暇时间,我更愿意把它贡献给一本轻松搞笑的绘本,而非是《追忆似水年华》的任意一页。对待殿堂级的经典著作,总想着要找出一个纯粹的时间,以沐浴更衣的虔诚态度来朝拜它,而不是像对待绘本、《藏地密码》、《鬼吹灯》那样的走马观花。
长期以来,我一直在尝试着构建一种阅读的秩序,我理想中的阅读模式是这样子的,像是一个锱铢必究,精于算计的商人,每段时间给自己列下一个清晰的书单,然后按时按量的进行采购,条理明确,这一段时间集中买存在主义哲学,下一段时间购买法国新小说,阅读时也同样如此,充满严密的秩序性,一本一本的”消灭”掉它们,既不浪费买书的钱,又不辜负宝贵的时间。
但我目前的阅读姿态恰恰相反,呈现着自相矛盾的态势:那些花费“重金”和大量时间、精力成本,费尽曲折搜刮来的书,都被束之高阁,像是鸡毛信一样被藏匿得很好,而那些顺手牵羊得到的书,或者是被“羊群效应”一时蒙弊了心智买来的畅销书,则经常会废寝忘食的迅速看完,以求早些快意的把它们扔掉,比如这段时间购买的《看不懂的中国经济》、《小趋势》。
读书的实用主义
此外,常令我愧疚的是,实用主义的心态俘虏了我的阅读欲望,而“无用”之书的阅读机率直线下降。最近我又看了什么呢?看略萨的《给青年小说家的信》时,我羞于说出这本书的名字,因为它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周星驰躺在单人床上看《演员的修养》一样搞笑。那矫饰的、浮夸的带些寒酸气息的理想,似乎只剩下买书的欲望。
买书买到让自己焦虑,说出来无疑是一桩笑柄。但事实的确如此,我时常在阅读时感到焦虑,每次看到书架时就会有一种作茧自缚的感觉,看着满满两书架书,那些被买来后还不曾被我翻阅过的书,总带给我一种隐形的压迫感。
就像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强迫症,一种恋物癖患者的坏毛病。
电影《教父》中马龙·白兰度扮演的老柯里昂的死法是我向往的死法,虽然我还年轻,但我已经憧憬当我老时,能够有孙子嬉戏于膝下,能够在年老时心无旁鹜的看些书,然后突然去世。所以,像安排后世一样,我提前把现在没有时间看,但肯定要拜读的一些大部头作品提前备齐,整整齐齐的置放在书架上,每扫视一遍,都可以自我安慰的说:我就靠这些养老了!
《尤利西斯》、《追忆似水年华》、包括偏僻的《佩德罗·巴拉莫》……“养老书”越买越厚,但读的时间却越来越少,堆放的场所也越来越少。
如何清理多余的书
一位经济学家说,如果想要节约,出门时口袋里最多只放一百元钱。一位出版社的编辑也经常对我说,一个人,一辈子真正精读一百本书,他就是一位了不起的大知识家。所以我时常幻想着,每次读书时,如果能像“荒岛阅读”规定的那样,身边只有一本书那就好了。
对于如何清理多余之书,我也有一个心得,我有幸结识了一位对书籍拥有原始痴迷的朋友,该朋友常常能够不分清红皂白的收容我淘汰下来的所有书籍,不论类型,不论开本。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细心的将一小批书打好包,按时送到这位“下家”那里,为了保证这种关系的稳固,有时我还要进行适当的贿赂,比如前些天,我就买了一套博尔赫斯的全集送给这位朋友。这种心态,颇有些像狠心的早孕少女抛弃婴儿时,会在襁褓里放上很多值钱的附送品。
为了防止买书欲望无限膨胀,我目前基本上只买两方面的书籍,西方现代小说以及电影。充其量再多上一些与职业有关的书籍。比如说文化随笔、书评、影评之类的。
不仅购书的欲望像低级水生藻类植物一样,会自我繁殖。它所产生的负面影响是,我的阅读本身,也因此被蒙上一层旁逸斜出的阴影。
我的阅读,就像是床上的超级链接,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扫了一眼床头放着的书,还好,今天床头显得并不凌乱,只是放着四本书,四本看了很久仍没有看完的书。《去年在巴里安巴》、《逍遥骑士与愤怒公牛》、《风之影》以及《门萨的娼妓》。更多时候床上超级链接的站点远不止四个,我如蜘蛛穿梭在蜘蛛网上啃吃蚊虫一样,躺在书堆中,不断的换手,在不同的文字空间里穿梭。
如果我的桌面上只有一本书,并向人提供了专心阅读的假象,那只是我刚刚收拾完房间的结果。
这就是一个朝秦暮楚、品味杂乱的读者的不检点行为。而恰是这种阅读方式,给我提供了很多旁逸斜出的快乐。一本悬疑小说,一段摄影理论的搭配阅读,虽说能让人神经昏晕,但“伞和缝纫机在手术台上的相遇”,又何尝不是一种错乱之美?
我希望当一个“毁书不倦”者
一个真正尊重书的读者,同时一定是一位“毁书不倦”的毁书者,这句话其实我是为自己寻找的托词,以掩饰我糟蹋书本的恶行。那些我真正喜欢的书籍,往往看到最后变得面目不堪,像是古时妓院里饱受蹂躏的头牌佳丽,书中布满划痕、水渍、折印,如果书籍装帧不太好,它还会有支离破碎的危险。所以一些真正喜欢的书,我一般会买多一本备用。比如说,李敬泽的《见证一千零一夜》、《连线》、《二十位人性见证者:当代摄影大师》……
除此之外,随身携带的包中,也经常带着一本书,总期待着在车上,在休息的时候、在等人的时候,能够见缝插针的翻几页,这也基本上一个不能实现的幻想。
总之,我作为读者与一些书的故事,甚至可以当作灵异故事的极好素材:我买了一些书,因为冷落了它们,他们便在神秘的空间里对我的精神造成压迫。而当我真正拿起一本书时,如果过了一两个小时还没有把它放手,那它一定会吸引我一直读下去,文字确实有种魔力,会诱使你不由自主的忘记时间。虽然我还年轻,但也过了那种陪伴着书中人物一起喜怒哀乐的年龄,我真正想体验的,只是通过阅读,使内心澄明、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