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妮是一个正直、勤奋、年轻、认真的好姑娘。
第一学期我就注意到了她的与众不同。在“pitch”课上,她特别紧张,脸憋得红红的,一句话里要有两个“basically”,每一个“basically”都伴随着一个强烈的手势。所以,“basically”,我就记住了她那种一定要说出点儿什么的努力,至于她到底pitch了些什么,我全没听清。
还有就是在“写作风格”课上,老师让大家写诗,然后再把自己写的诗读给全班听。轮到梅兰妮,她严肃地说:“你让我当众读自己的诗,我感觉很不好。”老师说:“理解。”
这个学期,我们开始真刀真枪地写剧本了。每两个星期写30页,然后workshop,也就是大家一起讨论。今天我们讨论梅兰妮的《订婚》。这个剧本写的是一对高中生,被双方家长误认为是一对儿恋人,但实际上他们都是同性恋,各自有自己的同性爱人。他们为了该不该向家人讲出实情而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无论是从对话上来说,还是从矛盾冲突、戏剧张力上来说,梅兰妮都写得很不错。
但是对她讲的故事,我有不同意见。
今天讨论课上,在提意见之前,我先自我检讨了一番。我说我从中国来,不了解加拿大国情,加上我又属于上一辈人,不了解现在的年轻人,说错了你别见怪。然后我说:“这两个年轻人对自己的性取向持如此严肃的态度,我感觉很不寻常。在我印象中,年轻人还处于探索阶段,即使对同性有好感,自己对此也应该是半信半疑,也就是说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怀疑自己究竟是喜欢同性恋还是异性恋。你剧本中这两个18岁的高中毕业生,竟然已经与各自的同性朋友维持了四年性关系,这个是可能的吗?”
我说完了,就等着大家拍砖了。
没想到其余同学竟然纷纷对我表示支持。大意是:“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中学生的关系——无论同性异性——能持续六个月就已经是出类拔萃,天长地久了。”
梅兰妮这时显出了令人惊讶的从善如流。她说:“没问题,我改成六个月。”
但是接下来,梅兰妮又表现出了令人惊讶的固执,原因是我们话里话外老说:“这对小镇上的年轻人”,对此梅兰妮有不同意见。她说:“这不是发生在小镇上的,这是发生在大城市里的。”
我们同声惊呼:“啊?”
“明明就是小镇嘛!”大家纷纷说。
梅兰妮问:“你们从哪句话看出来的?”
我们也困惑:“说不清楚啊,就是那种感觉。他们说话的那种方式,他们关心的事情。”
这时老师插进来问:“你是在哪儿长大的?”
梅兰妮说:“那乃磨。”
其他同学(不包括我)齐声说:“那就对了。”
梅兰妮急了:“那乃磨绝对不是小镇。”
来自美国的克里斯说:“你写的这个地方跟我家乡一模一样。我的家乡就是怀俄明州的一个小镇。”
老师说:“小镇有什么不好,接受它吧!”
梅兰妮简直出离愤怒了:“不管那乃磨是什么,我写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大城市。”
关键时候又是我提了一个问题:“他们才18岁,难道他们不能离开家乡,去温哥华(我避免说“去大城市”)上学或者工作吗?为什么对家长说不说实话会成为那么大的一个折磨?他们还年轻,他们还有的是时间隐瞒真相啊。”
我顺便给他们讲了咱中国导演李安的《推手》,我说《推手》里面的主人公的问题是他已经老大不小了,必须得娶妻生子了。如果他要坚持做自己,他就得对家长有个交待。这个恐怕在西方也一样吧?他们才18岁,用得着那么着急向家长交待吗?
我的想法又一次得到了大家的赞成:对,让他们到温哥华去!让他们坐渡轮到温哥华去!温哥华有同性恋酒吧,在那里他们可以做真正的自己。
瞧瞧,你写的是不是小镇,根本用不着自己辩解。你写的这个地方有同性恋酒吧吗?
老师问:“你去过戴维街上的同性恋酒吧吗?
梅兰妮摇摇头。
老师说:“那就赶紧去吧,这就是你这个星期的作业。”
好姑娘梅兰妮立即把老师的要求记在了本子上。“七”乐无穷,尽在新浪新版博客,快来体验啊~~~请点击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