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多夫,你快乐吗?
晚上,雪莹开车带我一起到宁夏路小绍兴。那里已是高朋满座。克里斯多夫的生日宴会如期在这家酒店大厅举行。
来宾分为两桌。一桌是克里斯多夫所在公司的同事,有十多个人,再就是他的好朋友——法国朋友筱飞夫妇、小克的德国同胞白龙、弗兰克及其女友,宾久夫妇和他们水灵灵的女儿,老赵和张欣、老赵的儿子八度、我和雪莹,以及过去克里斯多夫的女翻译,一位浑身会说话的小姑娘。
因为在大厅举行,气氛就比正月初三的那次要逊色,酒店的服务也不到位,酒老是供应不及时,老赵一再懊悔没带白酒来。有限的几道菜,经不住人多、筷子多——这些老外个个都是使筷子高手,白龙还是左撇子。老外最钟情的菜是花生米和凉拌茼蒿叶。酒不够,菜吃得快,很快就见了盘底。
宾久要带太太、女儿到其岳父那里,按照青岛风俗,正月十六是要走丈人家的。所以他们不到八点半就离席了。
克里斯多夫,你怎么老戴着帽子?在屋子里不能摘下来吗?有人问道。
恩,不不,你们这里,进门摘帽子,而我们欧洲人,进门可以摘下来,也可以戴着,没有人在乎。可不,还有一位年轻的小老外也是戴着一顶毛线帽。
虽说酒和菜都不怎么够,但席间的气氛却也算得上热烈。克里斯多夫同事那一桌自不在话下,这边一桌,除了筱飞夫妇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之外,几位老外,谈得十分热烈。而克里斯多夫也频繁地给两个桌子的好朋友敬酒,不时用青岛话调侃、开玩笑。他很认真地告诉我,那天晚上于波的孩子,白龙经过观察,觉得孩子的英语水平距直接找外教还有较大差距,他建议由白龙找一位中国老师给孩子先辅导半年,然后再由白龙接手,这样对孩子是负责的。
白龙听见我跟汉斯说他,也插话进来,跟我连比画加蹩脚的中文,说了半天也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他比画着,说着,急得抓耳挠腮,说了好几个词:五十个德国人,五十个中国人,德国房子,栈桥HOTEL,饭店,拜尔(德国一个城市),越听越糊涂,见别的懂两种语言的朋友谈得很热烈,他也不便插嘴,只好作罢,歉意地笑笑。倒是老赵知道事情的原委,白龙想找一处大的酒店,组织两国的人在一起吃饭,可能还想赚钱。看来这不懂外语真是不行。
按照预定计划,宴会结束后要换地方去唱歌。
一行人来到镇江路的一家量贩式KTV。
这里是年轻人的地方,老家伙明显地不适应,大分贝的音量、噪音、旋转的灯光、烟雾缭绕,还有酒精。克里斯多夫的同事们这时大显身手,几位小伙子的演唱水平可是了得,不亚于专业演员。当然酒的消耗也是惊人。从九点左右开始,一直到后半夜一点整。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一排沙发,坐不下所有的人,筱飞的夫人显然不适应这里嘈杂的环境,我建议她最好提前回去,以免对胎儿不利,于是,二位提前退场,场地显得空了一些。
与活跃的年轻人和老赵相比,我像是一个多余的人,连日来的身心疲倦,使我无法参与到里面去。我只有看,看他们尽情地表演。斑驳的灯光、雾腾腾的烟气,大分贝的音乐和歌声中,时间、空间一下子浓缩了。就在这个建筑里,二十多年前,我曾参与组织过一场也是由青年人参加的活动,但那时的活动,无论是内容还是形式,更重要的是人们的精神状态,皆与今日不可同日而语,前者更多的是平静、笃定,而后者则多显示出亢奋、张扬,这也难怪,当年活动的主体,多是大部分具有高初中文化程度的企业员工,而现在的活动主体却几乎都是大学生,其中有近一半的外国大学生,受过良好高等教育的人,尽管他们很多都来自农村,但表现出来的精神面貌却比二十多年前大大地上了一个层次。他们流利的外语,对现代生活熟练的掌握程度,为他们自己,他们生存的环境做了最好的注脚。
我困倦地闭着眼睛,耳边的噪音似乎什么也听不见。我想象着,时间又往前推了好几十年,也就是上个世纪初叶,比较一下,一百年的时间里,开端的时间空间里,中国人或许也跟德国人经常地在一起,或许也有酒、有烟、有欢笑,但那种聚会是不平等的,中国人只能是陪衬,是附庸,是奴仆,精神上更是卑微低下。而一百年时间段的这一端,情形却大不一样,德国人、法国人、中国人,年轻的,中年的,在音乐里,在互通的语言里,在一种共同或接近的观念里,无拘无束地谈话、聆听、分享生活的欢愉和快意,他们无话不说,融洽无比,大概中国历史上没有哪一个时代像今天这样,与外部世界的交往得如此融洽,年轻人不必在意信仰的区别、生活习惯的不同以及价值观的迥异与否,也不必像我们小的时候跟外国人交往时那么多的顾及和禁忌。在可以预见的未来,相信这种融合、交融会进一步加快,这从几位老外温贤的中国妻子,他们活泼可爱的孩子,他们娇小美丽的女友等方面可以看得出来。这一代年轻人是幸福的。我和老赵看着尽情欢唱、个性飞扬的年轻人,由衷地赞叹道。
白龙跟克里斯多夫的女翻译在不厌其烦地玩着桌子上的几副骰子,边玩边用他们彼此都能听懂的语言愉快地在交谈,女翻译长长的头发遮盖了消瘦的脸庞,瘦弱的身体随着语言不断地变换着姿势,夸张的手势、肩膀动作酷似一位西洋人士。克里斯多夫的男女同事一曲接一曲地唱,他另一位年老的同事怀旧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博得了在座中年人的共鸣;雪莹的一曲荡气回肠的“女人如花花如梦”博得了张欣的感叹:对生活的感悟,唱的歌也不一样。克里斯多夫时而跟雪莹低语,时而与老赵干杯,时而站在大屏幕前扭几个滑稽的舞蹈动作,时而又静静地端坐在我身边,任迷离斑驳的灯光在他脸上晃来晃去,他大理石一般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没有了前天浓密的络腮胡子,他看着,偶尔也笑笑,冲对面的朋友做一个鬼脸。
我问他,克里斯多夫,你快乐吗?
恩,当然!我很快乐!谢谢,有这么多好朋友......他没有理由不快乐。
午夜,大厅里响起了“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酒店方面赠送了一瓶葡萄酒,大家为克里斯多夫祝福,祝他幸福、快乐!
午夜,大厅里响起了激越的迪斯科音乐,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融入到其中,多少年没有这样活动了,跳着,笑着,身上冒汗,心里在感动,为这个美好的夜晚感动,为青春感动,为克里斯多夫感动——自然地想起了年轻时熟读并传抄的一本书《约翰·克里斯多夫》里的精彩句子——江水浩荡.......
克里斯多夫,你快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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