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是自愿交易与和平竞争
北京天则研究所所长 盛洪
我想谈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全球化的概念。因为我觉得现在全球化的概念可能有些歧义，比如说一个人或者一个国家，他的活动遍及全球是不是全球化呢？这个活动如果只是有利于他自己而不利于别人的话，就不是全球化。即使在贸易上，所谓的全球活动也不见得是全球化。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在英国殖民印度以后，控制了印度的海关权，对印度输往英国的棉布征收80％的关税，非常高。但同时英国向印度出口的棉布却征收非常低的关税，结果就是英国摧跨了印度的棉纺织业。其实这个行为不是全球化。全球化实际上指的是自愿交易与和平竞争，不是暴力征服，而是和平的竞争，自愿的交易。诺尔贝格先生讲到了全球化的好处，我们反过来说，因为有这样一种和平的竞争与自愿的交易自然会带来交易红利，所以它是全球化的。实际上这个结论就是前提，这是我所要强调的。这样我们可能会减少歧义。全球化是自愿交易与和平竞争，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经济学一般的理论都能证明自由贸易是一个好事，但是这样一种结论，还需要具体地讨论。首先，这个结论假定了两个前提，一般大家不太注意，第一个前提是有政府，第二个是可以自由移民。诺尔贝格先生已经强调了自由移民的问题，我非常钦佩他。如果不谈这个是有问题的。因为如果不能自由移民的话，光是靠自由贸易，不能导致所有的国家皆大欢喜。其实这是经济学理论的发展给我们的新结论。比如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出现了新贸易理论，它与传统的贸易理论有区别。传统的贸易理论讲比较优势。但是新贸易理论认为，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条件就是规模经济。传统贸易理论假定不存在规模经济。一旦引入规模经济，就会影响贸易的结果。结果很简单。如果有两个国家，一个大，一个小，较大的国家就会在自由贸易中占优势。因为国家大，市场大，企业的规模也大，产业的规模也大，就有规模经济，大国在自由贸易中就会占有优势。同理还可以导出先发优势，先发展成工业化的国家比后发展成工业化的国家更有利，因为它先发展的产业自然会大。于是结果就是，一旦出现自由贸易，有些国家可能会越来越好，有些国家可能会衰落。
还有一个原因是，工业化国家会比农业国家更有优势。这是因为对农产品的需求是有限的，而对工业品的需求却随收入增长而增长。举一个例子，假如把一个国家一分为二，成为两个国家，一个叫“城市”，一个叫“农村”。结果是农村国与城市国之间的贸易总是有逆差，农村就会逐渐衰落。结果是城市在繁荣发展，农村的人口越来越少，也就是说农村在贸易中处于劣势，而在城市这样的地方更有利。也就是说自由贸易并不会使所有的地方都比以前更富。但是，为什么要有自由迁徒徙这样一个条件呢？城市化就是自由贸易的结果，农村的就业机会少了，但是人口从农村流向城市了，这样就补偿了农村失去就业机会的损失。所以自由迁徙是自由贸易的必要补充。
还要注意，如果我们要自由贸易，同时就要有自由的基础，这就需要有政府，来保护产权、维持秩序，才能保证贸易的正常进行。同时，要贸易就会有分工，就会有纠纷，这个时候需要有公正的裁决。在国内如果没有公正的裁决，就会妨碍贸易的发展。因而政府是自由贸易的重要条件。但在国际上，还没有一个世界政府，如果出现贸易纠纷就要由政府之间来解决。在谈判失败时，就可能互相采用保护主义手段，有时有可能动用武力。所以真正的自由贸易往往不能得到保证。
除了自由迁徙，还有就是资本的自由流动，这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条件。但是资本流动也有些问题，比如现在世界各国有不同的货币，货币之间要兑换，有些的货币强，有的货币弱，在交易中就会有些人用强势货币操纵弱势货币。其实国际上有正常的货币流动，也有一些基金来投机。如亚洲金融危机时的对冲基金。这些投机和操纵导致了货币的不稳定，而货币体系的不稳定则不利于自由贸易。所以，最好的世界货币体系应该只有一种货币。但是不能说都使用美元更好，因为货币是主权，是权力的概念，权力包含了利益，也就是说谁能发行世界货币，谁就能获得利益，叫做铸币税。如果都使用美元显然是不公平的，因为等于各国人民向美国交税。所以最公平的是全世界有一个货币股份公司这样的一个机构，各国按照比例（如GDP的比例）去享受铸币税，这样是比较好的，但是目前来看还是比较渺茫的。但是欧元出现了，这是一个很好的信号；对亚洲来说应该有亚元。
第三点，全球化和中国的关系。全球化对中国是有利的，不光对中国有利，对各国都有利，但对中国最有利。我最近主编了一本杂志叫《权衡》，这是一本新的杂志，其中第一篇文章是我写的，叫做“巨国效应——中国经济还有几十年的高速增长吗？”。这个逻辑非常简单，因为中国是世界上第一大经济实体，按理说中国现在不是最大的规模，因为人均收入不够高，但是人均收入高不见得重复买同一样东西，因而中国是很多产品的最大市场。比如电话，中国有7亿部电话，而美国收入再高也不会买7亿部电话。因为中国的人太多了，有巨大的国家，拥有巨大的市场，中国在国际竞争中依赖于这样一种巨大的规模经济。所以我想说，中国人应该赞成自由贸易。而且中国在历史上其实也是全球化的。
但是我现在想讨论的问题是，中国不仅要考虑自己，还要考虑其它国家。反过来讲，虽然全球化对中国更有利，但是我们要想一想那些规模小的国家在跟中国打交道的时候，可能会处于劣势。所以，我们要做一点调整。对于中国来讲，不能违背自由贸易的原则，因为这一点对她是有利的。但她要在自由贸易的基础上适当调整与其它国家的经济关系。因为中国发展了，就业机会多了，可能使其它国家失去一些就业机会，虽然这些国家的人也可以到中国来，但是这一点现在还做不到。我对此一直有一些想法：第一，我们一是否可以与建立自由贸易区的这些国家，比如说跟东盟国家之间逐渐开放移民？还有，跟其它国家的贸易关系，相对应该放宽一些，尤其是发展中国家，应该宽松一些。另外，对欧洲国家，美国等，我觉得也要动脑筋，不是简单的去谴责他们，自由贸易原则要有一些主动性的调整。既然中国获益于自由贸易和全球化，中国就应该为了维系全球的自由贸易体系，做出更大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