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批评》之阅读回应(一)


阅读回应

 

                          读后感。感悟式批评常见的操作。不限于分析、评论。附和、引申,也是回应原作、表达感受的常见方法。

 

风儿《假若我是洛丽塔》读后

  

   尖锐的感觉如同妖艳的少女,鲜红的意绪永远是一团乱麻。

  你是圣母,在鲜血染红天际的时候,吹响夺魂的箫声——孩子一个个被你引诱而烹食,然后轰隆隆地对我们怒吼,嘴里蹦出血腥的花;你是男巫,在牵牛爬满大地的季节,跳起招魂的艳舞——魔鬼一个个被你释放而招待,然后颤微微地向我们嬉笑,手里擎着雪白的幡。

  雨夜放出千万条孤独的狼,胜过仙乐的合唱,雪白的大腿一闪,吞噬鲜嫩的灵魂;黑色的理想窜过屋顶,在爷爷的哭声里,吱吱孽生,千万条火蛇,千万张少女美丽的胴体。

  黎明煮熟千万颗善良的心,不似地狱的晚餐,犹大的嘴巴未张,醉醒冰冻的邪恶;红色的血浆流向洼地,在少女的欢笑中,哗哗高涨,数不清哨鸽,数不清神驴阴茎的倒悬。

  我们匍匐在地,用身体擦掉孩子们的乱写乱画,用脑浆涂抹大地,掩盖无穷的罪恶,让高山大河成为宇宙的空白——白痴才是人类最高的反抗。

  灵性怒而冲天,让发肤长成刺猬般的尖牙利齿,让意绪缠绕真主,讨回有限的自由,使妖魔鬼怪结为铁打的同盟——墨迹正是心灵无赖的流露。

  千百回无谓的挣扎,千百回短暂的安睡,醒来依旧晴空朗月,水静波平;千百载灵性的狂舞,千百载漫长的等待,死去尚觉天高地远,风险浪恶!

   199968

 

谁把爱情交给萨克斯呜呜泣诉

 

 

我们见的爱情悲剧实在是多了,从《孟姜女哭长城》到《孔雀东南飞》,从《红楼梦》宝黛之恋到《梁山伯与祝英台》, 每一曲恋歌都那么令人感动!如今又看到天鸟衔来的《沁云》,着实又叫人感动了一回。爱情这一人类千古主题,应不会因为盛啸日上的功利化和商业化而退出舞台。

  感动过后,又想,究竟什么东西值得同是过来人的作者和读者感动呢?如果我们还在恋爱的季节,那理由是很充足的;如果我们有与洪生、沁云相同的经历,那理由也是很清楚的。可惜我们都不是。既然没有甜蜜的爱情等待我们去实践或回味,我们为什么还要感动。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可能是对命运的感叹和对美好人生的向往,这是正常人尤其是文学爱好者最敏感的神经所在呀。

  太多的情爱忧伤,太多的不可琢磨不可把握与无可奈何,使许多的过来人渐次麻木。而且总有一个看破红尘的理由,看到不属 于自己的葡萄,就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啦。我们既不甘纯粹堕落如方方小说里琵琶坊的嫖客,也不敢对一切美好的情感寄予太多的向往。我们习 惯于对任何事物保持冷酷的漠然。这就是我们这个商业时代多数人应有的精神状态?

    然而,Sieg却敢于喊出咬杀时间。这种啸傲江湖的勇气 无论如何值得佩服的,并且已经给了我极大的震撼。但是,这种勇气究竟能坚持多久,会不会反被时间咬杀,实在是悬着的。我们当然需要手执利剑 为人类精神开路的勇士。即使不能解决人生悖论,能给我们更多的勇气与安慰,也是求之不得呀。

    此时,夜空中滚过隆隆的火车声,长江洪水拍岸裂空呼啸不止,三峡工地的灯光白生生耀眼通明,网络上键盘噼噼啪啪传来铺天盖地的文字。我感到一种振奋和激动,披衣坐到了计算机前......

  1999721 

 

 

 

用心灵抚摸城墙上的旧砖

 

  不仅是久别的故乡,故乡古老的城墙,城墙上的旧砖,给童年和“现在”的我,留下深刻的印记;还有祖辈的遭遇,遭遇中惨遭荼毒和奋起抗争的血泪故事,哺育了童年和“现在”的我。这类散文即便艺术上确有值得琢磨的地方,也是耐读的,至少是于我。

  我不大喜欢过于自我,自我到身边阿猪阿猫的软性散文,除非确有人所未道的新领悟、新感受。如果完全是人云亦云的通俗感 受,只要初中毕业,人人可以写一大摞,那只能是自我娱乐式的写作,不能算创作,连业余创作也算不上。就同读者式的批评可以全凭个人好恶发言,而解读式的批 评必须有一个基本估价,至少要了解作者意图、实际效果、达到的水准一样。

   文学是以生命碰撞生命、以生命感悟生命、以生命启发生命的营生,是孤独无望的老人日日夜夜在原野上播种而不见得就有收 获的营生,是原野的灯火、深夜的狼嚎,梧桐细雨或新妇寂谬、临终绝望。散文最适合人在孤寂中喃喃自语,而所说皆为人类精神至点上的悲苦感受。些须欢愉,自 然也可,但不能润透心灵深处。所以我不赞同故弄玄虚、装腔做势、随意虚构——虚构写散文体小说更佳。用真实生命感悟真实生命,即便火候稍欠,也比扭妮作态 好!

1999529日)

 

 

嗅出了人生的辛凉

 

  在我的印象中,乡巴佬的网络体小说是一流的。网络确实不同于报章,注意集中的时间相当于幼儿园的孩子,耐心不会太久,超过1500字的东西一般很难看完,脱机阅读太麻烦,因此短些精些会拥有更多读者。自称乡巴佬的其实比城里人精得多。

  你看,《夜如何?》选取青年夫妻夜生活作题材,却似乎沉静得没有激情,有的却是对于过去的回味和对于未来的难以把握,富有诗意的夜随着妻子均匀的鼾声变得平淡,热血一腔的浪漫随着夜的成熟而变得成熟,余下令人思考与叹谓的是一丝淡淡的人生辛凉。

199916日)

也许应该跟着感觉走

 

     你为什么不大胆往前走?东张张西望望,怀揣着这么大的疑问!

生活就是当下无疑,勇往直前。走自己的路,做自己今日当作能作之事。天底下有什么样的道理、思想、哲学、佛法、价值观念能让我们确保在生活中成功?没有!

即便有,也需要我们自己掌握、试行、变换、修改,撞得头破血流之后,才算真地管用。否则,生吞活剥,岂不成了一大文化观念 组装起来的机器?思想没有了,灵性没有了,飞腾的意绪没有了,脚踏实地的人生态度也没有了。假若运气好的话,会成为当代文化克隆人;运气不好的话,连塑料 模特儿也当不成。

张中行《禅外说禅》虽然与真正的佛理有隔,但对人生的目的问题论之已备。不知愿否一读。我想,对这个问题想通了的话,所谓深刻与率真的关系真是小菜一碟。

我会真的深刻,深刻到不需要任何遮拦,我在天地在公理在道义在,畅游宇宙,检点文化,审视人生,大言黄钟或者一默如雷。我也会十分率真,天真浪漫,情态可掬,好象完全没有思想,不记得失成败,永远是个小顽童。

生活、思想、哲学本来就包含理性与情感、严肃与灵通两个方面呀!

199915日)

 

令人敬畏的乡恋情结

 

    奇山奇水方出奇男儿与奇女子。比如我们三峡,那山那水确实奇绝得可以,不然怎么会有投江的屈原、和亲的昭君。不过我们这两件事,都不如楠溪江那么富有韵味。 老实说,我不愿为屈原与昭君的悲惨命运而自豪;更不甘想学来学去学成他们那样。所以我很羡慕紫薇,她能从家乡灵性秀美的山水中吸吮那么多飘逸灵秀的才女气 质!而我继承的全是沉重和悲壮!

树老千丈,落叶归根。乡恋是拨动所有在乡人、离乡人心弦的节点。李谷一一曲乡恋,醉倒多少英雄男儿?乡恋,不仅意味着童年 的追忆、亲情的反哺、山水的怀念,更重要的是对精神家园的义务反顾的看护和永无休止的探求。诚如白居易诗:“心态身宁是归处,故乡可独在长安?”乡恋一旦与文学结缘,其构筑精神家园的成分就更加浓重。

偏偏紫薇所怀的故乡如此的富有文化气息,紫薇所抒发的愿望又是那么明白的要从灵山秀水中“挤出”轻灵秀美的文字。啊!这个轻轻一笔,足以使我这个来自三峡的“大老爷们”汗颜。秀美之中的沉重非个中人不足以知道其雷霆震撼。仅此已足令老元敬畏矣。 

 

1999630日)

 

无事不可对人言与无事需要对人言

 

  或许是年龄的缘故,我总在两个极端上跳来跳去:一会儿觉得无事不可对人言——普天之下,谁不可以成为朋友呢,如果有必 要的话,所有的话都可以对朋友说,想知道什么告诉什么;一会儿觉得无事需要对人言——自己心里的话别人未必有兴趣,别人的事未必有知道的必要,天底下的人 怎样生活、有什么苦衷,想也想得到。

  自己对别人,心里坦荡,没有埋怨、嫉妒和敌意,也没有不可告人的“小九九”;只有内心虚弱的人才怀疑这怀疑那,只有智慧贫穷的人才需要不断学习权术。但这并不等于自己需要把任何的事情告诉别人,包括妻女和父母,人总有一块小田地,以便保持心灵的自由。

  窥视与探视,只要不怀恶意,也是人之常情。谁不希望对别人了解更多一点。尤其做父母的,总喜欢问孩子这问孩子那,言词 之中充满关切之意。而做孩子的对父母总是不愿意将感恩或关切的话话说出来。我面对八十高龄的父母,总是默默听他们唠叨,不愿多说一句,而分别之后,内心又 隐隐作痛:为什么那么吝啬,连一句关切的话也舍不得呢?后来父母已不会太多询问儿、媳的事了,要问的是孙子的事。

  哎!父母子女之间,确实有太多的事需要反思和珍惜。

1999619日)

 

惟嫌抉择

 

   这是一份极好的生命自白。跳荡的音符,流动的意象,透彻的悟解力与飞扬灵性统一,尽管有些文字不够严整,生命的意义已经显露无余。敢于把情爱忧伤袒露在阳光下、大众前,这个生命必然有其不可轻视的重量。

  我曾在《生命沉思——帕斯卡尔漫述》一书的扉页上写道:

   

  “ 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

  生命是你还是我自己?

  对着早春的阳光,我心旌摇曳;

  遥望入夏的夜空,我一片痴迷!”

  

  生命或者说我是谁,是一个千古之谜。生死同在,人我同在,我物同在,而又毕竟彼此区别。张中行《禅外说禅》专门谈及人 生的目的问题。哲学意义上的终极目的确实不存在,生命只是宇宙、人间一个短得不能再短的过程。这百十年光景如何度过,不能不有所考虑。从中国古来的“万般 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到马斯诺的五层次需要理论,设计了各式各样的人生理论和价值体系,有用却不能全管用。

 

    佛家的“惟嫌抉择”,或许更有广谱和实用的价值。 人总是根据自己的需要选择道路及目标,但总是无法完全实现自己的愿 望。 理想的完美和实现理想的不可能完美,是一对根本矛盾。即便你的理想完全实现(其实只是阶段性理想的实现),只要你活着,又会生出别的目标来。总在途 中,永无休止,除非你闭上眼睛,到马克思或

 

者弗洛伊德那里报到。


 

 

 

   艺术也不是生命最终归处。艺术本身就是人生的一种表达,宇宙的表达形式不需要借助艺术,而艺术却必须师法宇宙自然。人不论逃往认识之乡还是艺术之乡,最 终都无法逃脱自身的悖论。消极的说法是认命,在认命的前提下,做今日该做之事、今日能做之事。否则,就只有撞墙、拼命、自杀。

   真正想通悟透之后,觉得生命原来可以非常之自由。任人欺辱,可也——精神分裂者乞讨大街,众皆嗤之以鼻,并没增加他的 痛苦;奋起抗争,可也——“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贡献卓著,著作等身,名垂千古,可也——精英本该为人类多做贡献;生也平平,死也平平,可 也——众生平等,不可强求。就连“无愧天地良心”,其实也难完全做到。天之高,地之厚,谁敢说无愧,天地完人,可能至今没有一个;生于人世,谁敢说一件亏 心事也没做过,人生有许多的不得已呀!

关键在于我们保持一颗爱心,降福于众生而不求回报。将个体精神上升至时代精神、人类精神、宇宙精神,这是人类精神的根本走向啊。可惜,推行强权政治的美国精英们有吗?不少斤斤计较个人得失乃至贪污腐败的官员们有吗?哎!人类真要自尊、自爱、自省,难罗!  

199967日)

 

也说王小波

 

   你走了,我们知道;可是不该把你的幽默、顽皮和聪明伶俐一起带走。

  你创造了一种话语,我们知道;可是不该你一个人掌握。

  你实现了一种生命方式,我们知道;可是不该把我们这些安于平庸的人逼到绝处。

  你深恶酱缸文化,我们知道;可是你不该数“西”忘“东”,你不知道中西融合是21世纪世界大趋势?

  你鞭笞哲人王,我们知道;可是你终究当了若干回哲人王呢,至少你对西方自然科学的崇拜已达到现代科学迷信的边缘!

  你是中国特殊时期的文化奇人,我们知道;可你也是我们这个时期的怪人,多少带有转折时期的狂躁与不安。

  正因为你不是完人,不是斗士,而是生命自由的追求者、实践者,我——一个年龄上的长者,才以如此的短文,放置于你的墓前。 

   

 

  199967

 

 

我的经验也许更管用

  

  看《还珠格格》、武侠,随便做什么一件事,总之别想得太多,期望太高,其实谁也只能随遇而安、听天由命,太多聪明必然太多忧伤。

  板桥说难得糊涂,是自以为太聪明,聪明人得病如黛玉的肺痨,岂是药能治好的?

  为什么不想想自己如果一字不识,根本不懂那么多人间至情至理,怎么办?为什么要把已经拥有、已经懂得的一切美好都作为包袱永远背上?上山偏要扛着船,岂有不累之理?

  人真是自己折磨自己,云树花草就没有这么多麻烦!只因为人太聪明!

  如果说,万事不往心里去,且自悠游,人家又说你消极;而且许多出家人也未必真的没有烦恼。说烦恼无自性,人家又不懂。说善待生命,他又以为爱就爱他个天翻地覆,死去活来。

  琼瑶是个害人精,误导!误导!

  新时期气功大师是些害人精,误导!误导!

  马斯诺是个害人精,误导!误导!

  所有指出人生应有向往追求的哲学家,所有认为人生不需要理想追求的哲学家,统统是害人精。

  我不是害人精,可我说的大家都不懂,懂了也做不到,我还是个害人精!

  我只想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大笨蛋,什么都没有的穷光蛋,独自漂流。

199973日)

 

 

夜的恐惧

  

  天鸟兄深感夜的嘈杂,仍能努力寻找夜的宁静;而我深感夜的恐惧,有了这份恐惧,才能坚定我的性情。

  当夜色吞没五光十色的美丽,整个世界只剩下令人恐怖的黑色,连星星都如狼外婆的眼睛。据Sieg说,黑色给人力量——他有一篇文章的题目就是“新的力量来自黑色”;而童年的经验告诉我,黑夜里我们都会成为没有家的孩子。不管以书为船还是一路遐想,黑夜给我们的总是考验和惊骇,惊骇之后才有坚毅或宁静。或许这就是黑色给人以力量的另一种解释?

  我害怕黑夜读书,书中的各色人等一起钻出来,和我论长较短,这一夜别想入眠。

  我害怕深夜冥想,电影放起来没完没了,三十年前的悔恨、四十年后的失误霸占心头,满脑子都是日三省乎己的圣人理论。

  我更害怕一觉醒来想不起自己是谁,从何而来,到何而去。  坦然入睡,梦中却有千万条蛆虫钻空身体,最亲密的朋友一掌把你打下悬岩。

  不读,不思,不寐,依然是十分孤独和恐惧。听着身边妻、儿均匀的鼾声,突然不知道他们是谁,和自己同路多久,原以为熟悉不过,此刻却那么陌生!

   我曾这样记载夜的恐惧:

  “身是浮萍谁肯信,好梦夜夜牵尔情,终有醒时寻根本,渺渺茫茫唯泪痕”。

  “浩茫宇宙暂寄身,怎奈身心两不分,若到骨枯血尽时,问尔何处寻根本”。

  “有形怎不胜无形,天地亦不为永恒,短暂又作永恒看,此物是心还是身”。

  被夜色咬杀、搅碎、吞食上万回之后,我才知道,恐怖原来也给人力量的。

19998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