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东师大出版社刚刚出版了一本《摸不着门》。据说“本书辑录了孔庆东关于教育、教师、语文教学的大部分文章,文章写作时间跨度长,内容精练,思考深入。本书稿涉及当代教师与学生的关系、现代文学与语文教育的关系、高考与语文素养的关系等,包括教育、语文、校园三个方面的内容。”孔庆东说:摸不着门,是天太黑,还是门太高?是我们身在此门中,还是身在此门外?
5月12日,四川大地震一周年。戴了一串佛珠去上课,先说了我们没什么特别可说的,媒体已经替我们说过了。然后讲了鲁迅的一首七绝《二十二年元旦》:“云封高岫护将军,霆击寒村灭下民。到底不如租界好,打牌声里又新春。”不论天灾还是人祸,幸免的总是高坐云端者,被击被灭的总是下民。另外还有住在租界里的高等华人——今天法律上的租界没了,精神上的租界却百倍扩大了。然后继续讲鲁迅小说的复调,特别发掘了《一件小事》的不同寻常的意义。课后接受北大学生会白牧晨的录像采访,谈如何做好学生干部,她们是通过阿忆的关系得到我同意的,采访中还特别问了89年的事情——课前本来也有一家电视台采访,我在系里等了一个小时,却不知为何没有来。然后去与出版社谈新书和一本刊物的策划。黑色的5月,看不完的论文。下午去交了两份博士论文评阅书。助理通知我一个讲座的日程,说已经谈定了。贵州安顺的一位朋友说,读了《国旗为你从天落》,“我看着看着就流泪了,这是我平生看书第一次流泪。”曾有人说我像三国的关羽,因为陈寿评价张飞是“爱敬君子而不恤小人”,而关羽则是“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或许这一点我确实像关羽吧,不过我自己却很喜欢张飞。
5月13日白天看论文,傍晚与田玉玲老师谈一个合作项目,顺便请她去看国家话剧院在儿童剧场演的话剧《大过年》。先到王府井请小田吃饭,价钱都很贵,我对服务员说:“姑娘,你们怎么这么黑呀?不顾首都的形象啊?”服务员操着东北腔说:“我们北京就这样!大哥你好不容易来趟北京,就别心疼钱了,吃点我们老北京的正宗菜,让嫂子也高兴高兴呗!”我说你别瞎说,我们不是两口子。服务员说:“嘿嘿,现在不是,反正早晚也是。”我说你们北京银说话咋这么缺德捏?简直说到俺心里去啦!一高兴,就点了4个菜,一顿饭吃了三百多块。小田说去年你宰我,今天我捞回来了。我说就当戏票钱了,反正今天看的是嘉宾戏。一出门,看见步行街对面的大幅牌匾,上面写着“中华老字号”,下面写着“麦当劳”。我说美国人怎么不抗议呀?麦当劳什么时候成了中国的老字号了?小田说,他们抢了咱那么多东西,咱抢他们一个破麦当劳,有什么不行啊?我说也是哈,早知道咱刚才不吃那正宗的北京红烧鲤鱼了,咱来俩正宗北京汉堡多好啊。小田说红烧鲤鱼什么时候成了北京菜啦?那是我们老家开封的菜!你呀,就是个冤大头。我说,哦,原来你是开封人哪,那吃饭太方便了,满大街到处都有开封菜。小田说,我怎么没看见有开封菜呀?我说你看,前边那不是——K、F、C,开、封、菜吗?小田笑了:“看来美国人是得抗议了,你们中国男人太坏了。”说着走到剧场门口,导演吴晓江已经等在那里,拿了戏票我们就进去了。这一场是李建义彭博主演的,演员们演得很棒,但是因为戏的主题太尖锐,是直接面对党风腐败的,没法深入到骨髓里,所以也只能囫囵吞枣,点到为止。散戏接到短信,电视台邀请去当文化评委,时间冲突,谢绝。小田的老公开着豪华跑车来接她,顺便捎了我一段。回来啃了一盆西瓜,看了点印尼屠杀华人暴行,一时气愤得睡不着,就看了一会华严经,然后歇了。
明报2009年5月4日报道了一些当年学生领袖的“忆昔论今”。吾尔凯西说:“我们无法再控制广场的群众,我想这是失败的开始。”其实我们本来多次说服群众理性地撤退,我演讲过两次,我亲眼看见吾尔凯西也演讲过一次,还有一些学者也轮流去讲过。但都被一伙极其疯狂的势力给破坏掉了,他们的目的就是流血、流血,让中国血流成河,然后四分五裂。吾尔凯西说:“我想对死难者感到抱歉。我们是学生领袖,因而能生存下来,但他们却不。惟我们已反思过,若有谁应被责难,那应是中国政府。”其实不光是政府,还有那伙疯狂的势力。王超华说:“我们没有计划,结果事情发展也开始与我们为敌。”56岁的王超华现居伦敦,撰写政治论文及当编辑。她的丈夫是英国历史学家兼《新左翼》总编辑PerryAnderson。当年超华年纪最大,是领袖中的最清醒理智者,但她的意见也是最不被听取的。她的父亲,敬爱的王瑶先生的去世,就跟对超华的担忧思念有着很直接的关系。沈彤说那天晚上的事件开始时,“我还以为那只是橡胶子弹”。沈彤当时年纪比较小,非常善良,当天许多单纯的学生都是那样以为的,忘了鲁迅说的要“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王丹说出了最有良心的话:“真正死的是工人。学生获得的对待,较工人和普通百姓都好。后者才是真正受害者。”再正义的学生运动,如果不与工农大众的利益结合起来,终归是摸不着门的。
温皓然寄来《在路上——第三条道路10周年作品集》,九州出版社09年3月版。我趁机把“第三条道路”的诗歌全面翻阅一遍。网络时代,连旧体诗词都找到了繁衍的园地,新诗更应该加强时代感,开出沉重的花朵来。
李怡送我《日本体验与中国现代文学的发生》,北京大学出版社09年1月版。书中的一些章节以前发表时我已经看过了,很有启发。这次重翻,思考的不是现代文学,而是日本体验。我住日本一年,有了很多体验,但是一直不曾系统整理。日本,还需要我们继续体验下去。
《北大信息周刊》09年18期转《北京青年报》载,北大邀请156位教授向学生推荐书目,排名最前的是《毛泽东选集》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各有20名教授推荐。很多朋友担心北大会堕落成背叛革命传统的升官发财之地,事实证明了北大依然是中国革命思想的中心和兼容并包的中国最大智库。此外教授们还推荐了论语、道德经、《俄苏形式主义文论选》、《世说新语》等,厉以宁教授推荐了《花间集》、《宽容》和钱穆的《国史大纲》。看来今后孔和尚不用特别强调毛选等革命书籍和论语等传统典籍,可以推荐一点冷门书籍了。同期王岳川教授表示:不可能恢复繁体字。许智宏教授表示,北大有意收回沙滩红楼。
南方朋友来信说:“今天补读您4月以来的十来篇博文,多次让我感触流泪。文中对世事深刻的抒发慨叹,质朴地描述人心复杂婉转的感受,那都是我等心头的痛处,所以只有流泪的份了。”
国家副主席习近平近来大力提倡提拔年轻官员,并特意指出,一些年轻官员不重视道德修养,沦为别人豢养的“家奴”。用词这般严厉,可见中央对某些代表买办势力和帝国主义势力的官员已经忍无可忍了。
人到底为什么经常“摸不着门”?一位搞古代文献的朋友说:“……那时候,大概有那么三四年吧,混迹于诗书礼易,离现实越来越远。除了文字,什么都没感觉;文字若不是甲金体,就觉得写错了。偶然发现了你的博客,直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原来话是可以这样说的,人是可以这样做的……突然有一种崇高的理想:学会老洪的打狗棒法,怀揣着一曼的粗瓷大碗,浪迹天涯。我渴望把自己撂在异地他乡,渴望形影相吊中的一路厮杀,天地我,旁若无人……”
其实,我更喜欢另一个学生发来的关于“畸变”的定义:distortion,它是像差的一种。物体上的直线经过透镜成像后变成弯曲的现象。畸变是由于透镜的放大率随光束和主轴间所成角度改变而引起。光线离主轴越远,畸变越大,但是若与主轴正交并通过主轴,则不发生畸变。放大率随入射角度增加而增大时称正畸变。放大率随入射角度增加而减小时负畸变。由于畸变,看物体,像失去了原来的正确形状。减小畸变的方法是,对单一透镜改变镜片的外形,采用最佳的外形可以使畸变减小到最小程度。
明白了吧?世间没有不会发生畸变的事物。所以真理本来就在面前,但是我们摸不着。而且明白了畸变的道理之后,我们还是埋怨真理,埋怨光线,埋怨角度,而不知道去修正自己的镜片。屈原说“路漫漫其修远兮”,意思就是要从老远的地方开始,用一生的时间去修理自己呀。
本期博客思考题:
1、 作为修辞手法的“曲解”,跟日常我们所反对的“曲解”,有何不同?
2、 离家一百米左右,你能闭眼摸回家吗?
3、 你脑子里储存了多少人名?你估计孔和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