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德拉的小说,最早流入中国内地的,并非《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而是《为了告别的聚会》。1987年夏天,俺在北京西单商场大宝化妆品专柜做售货员,每天有着使不完的力气。贺兆田师弟担心俺销售提成太高,荒芜了精神田园,便常跑来看俺。有一天,贺师弟送俺一本刚刚出版的《为了告别的聚会》。俺不喜欢读小说,但这本书简直太妙了。一下班,俺便坐进环行货架围出来的狭小的休息间,在人声鼎沸之中,一口气读完了这部长篇小说。等俺掩卷走出商场,西单大街上已是灯火通明。
相逢,不一定是为了聚会,聚会,却不过是为了告别。这种生活的解析,多少有些伤感,但常常就是事实。这不是昆德拉的原意,是俺自己的联想。每一次聚会,匆忙的告别,总有一丝不适,俺却总是冷漠地掩藏了。
这一天,俺醒得特别艰难,被太太和趴趴叫过许多次,才起来去空旷高大的餐厅吃自助餐。一进大门,迎面一桌坐着王吉绯、郑渊洁、袁立、袁岳、黄健祥,他们已经快吃完了。见到俺身后跟着趴趴,郑渊洁反映得最强烈,喜爱的天性顿时原形毕露,兴奋得想着要做点儿啥,这与他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微笑着冷冷地看着世界的样子决然不同。太太让趴趴和郑伯伯合张影,趴趴便乖乖地坐了过去。郑伯伯收起兴高采烈,装得特像伯伯,他撺起高大的身躯,还摘掉了眼镜,睁开眼睛,挑起眉梢,弄成趴趴的样子。
呵呵,乍一看,还有点儿真像父女俩。俺领着趴趴,想单坐一桌,但潘石屹招呼俺们坐他那桌。俺坐定后,朝黄健祥那桌看了一眼,郑伯伯不见了,惟他那张椅子空置着……
潘石屹看见趴趴脸上和胳膊上的蚊子包包,感叹了1句,俺忘了太太引申了什么,总之,话题转向人生中悲苦的消息,老潘参禅,酷爱中国哲学和宗教专业,写过一本书,叫《茶满了》,很通透,于是说出一句非常像样儿的至理,“俺告诉你呀,你要把一切消息都当作喜讯,死亡是最大的喜讯,这样你就会快乐了”。还真是,没境界的人,如俺,听了这般棒喝,会立地成佛。老潘话音未落,郑伯伯已经高高大大地站在趴趴身后,原来他是顶着闷热的日子,跑回别墅,找来了刚刚出版的5月号《童话大王》,在扉页上签好字,再跑回来,送给趴趴。眼望着趴趴,郑伯伯还原形毕露地笑着呢,简直是笑逐言开。
郑伯伯也谈到趴趴身上的蚊子包,说他女儿一样,也特别招蚊子。他留下的棒喝是,“这不是蚊子的错儿,是父母的错儿”,呵呵。今天是世界读书日,咱把童话杂志也算书吧,得说两句,郑渊洁的《童话大王》,是他1个人撰写的杂志,每篇文章都是他1个人写,几十年如一日,这跟写书的作家有啥两样儿呀!郑伯伯最后说,9点半他就要去海口美兰机场回北京了,这就算是告个别,以后再见。
呵呵,俺师兄还有好多人一直跟俺念叨,说离郑渊洁远着点儿,那是个坏人,无恶不作,名声很不好。这方面俺很自卑,俺和郑渊洁结识这么多年,一直没办法识破他的劣迹斑斑,总觉得他不像坏人,俺也无法相信对孩子如此喜爱的人会是什么恶魔。所以俺憋不住,有一次问俺师兄,你认识郑渊洁吗,俺想请他上俺的《非常接触》,但没他电话。俺师兄说,不认识,你理他干什么呀,那是一坏人!
郑伯伯走后,黄健翔跑过来,跟老潘、章嘉活佛、俺握手告别,他和袁立同一架飞机回北京,太太想让趴趴跟老黄照张像,趴趴坐在座位上不肯,她不知道老黄是什么人物,只觉得是一普通帅哥儿,为啥要照相呢。太太没办法,只好委屈老黄,让他就合趴趴,老黄便劈开紧绷绷的裤子,蹲在趴趴旁边照了这张像,太太在他们身后出了个怪象儿,算对趴趴决不追星的注解。
本来大家都是坐头等舱回京,但博鳌出北京的头等舱紧俏,须凌晨两点半起程,赶大清早儿6点的飞机,昨天又听老潘说他早就不坐头等舱了,全跟员工一起坐经济舱,于是大家纷纷学习,改坐经济舱回京,这样正好可以改坐中午起飞的航班,不用凌晨起来睡眼惺忪地赶路了。
也有许多人警告俺别理黄健翔,说他是个坏人,傲慢无礼,不负责任,不知天多高地多厚自己姓什么,掉进钱眼儿只认钱,不懂尊重同行。这次,哼哼,俺直接问告诉俺这话的女人,你认识黄健翔吗,对方没想到俺会这么问,怔了一下,然后镇定下来,搪塞地说,认,认识呀。呵呵,她哪儿知道,俺不大听嘴里的话,俺从眼睛里就能看得出,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
袁立也起身,向俺们远远打着招呼,算做匆忙地告别。同样有人警告俺,别理杜小月那丫头,她不是个东西,自以为是,事事儿,谁也不理,冷冷的,见什么都不高兴……昨夜,俺提及袁立的一篇博文,她在这篇博文里记述了此番开车远行大西南的种种见闻,她发现当地孩子只向小轿车行礼,感谢外省人资助过他们,但却不理睬大车司机,袁立很是不解,认为这是成年人教给孩子的世故。俺呢,很想向她强调,这些孩子懂得感恩,他们也曾经向俺的车里敬礼,俺很感动。俺的话音未落,袁立的质疑已经上来,“你觉得这样舒服吗”。这也是一种棒喝。的确,感恩是对的,但把资助和未资助直接用小车和大车区分,多少有些误导。俺不认为,有如此道德感的女孩子会是什么坏人,俺同样问警告俺的人,你和袁立有过接触吗,对方诚实地回答“没有”。忽而想起昨天夜里,过了许久,谈了许多,俺们走在夜路上,要到咖啡厅再坐一会儿,袁立忽然问俺:“阿忆老师,你说我的想法是对的吗?”俺问:“什么想法?”袁立说:“山里的孩子只对小车敬礼……”俺当即肯定:“你当然是对的了!”袁立再问:“那为什么那么多人在博客里骂俺?”这句话问得十分认真,也十分委屈,黄健翔听了,转回身,几乎和俺异口同声地说:“网上骂人不是批评,是为了发泄和表现,你最好别看网络批评!”袁立怔怔着,不置可否,话题被别人打断了。
俺想,说她不好的人,恐怕永远不可能知道这些细节,而抽空这些细节去评价一个人,能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