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旅行


他们约好了,要去另外一个城市看古董。用大师的话说,他要去“看货”、“拿货”。下午四点时,我接到大师短信,原来,他们已定好车票。火车将在一小时后启动出发。我躺到床上,抽了一枝烟,然后掐灭烟蹦下床,在背包里装了烟、咖啡、药片、一本书,换洗的衣服。关上家门,下楼打车,奔西客站。

坐在出租车里看流逝的日暮街景时,我思前想后,认定自己已经开始对人生怀有某种轻微的厌倦和绝望。纠缠着我的都是坏人坏事,围绕着我的都是危机感和挫败感。我有些怀念从前处在瓶颈中的日子。现在,似乎连瓶盖都被一只隐形的手给拧死了。

挫败感是无处不在的,比如,出租车司机以太堵为由,拒绝将我送到西站侯车厅门口。我差点用虎鹤双形直取对方后脑勺,好在,最后一刻,我收住了手。改为拍了拍他肩膀,顺便递过去了车费。我必须得隐瞒住我其实是功夫大师这件事,不能让老百姓们知道,以免引起围观。万一电视台一采访,我再想大隐于市就难了。坚绝不能出山。当年,白鹤宗师有言,此技潜行于世,秘不外传,发扬光大者,有背祖训,天打雷劈。文言文很深奥吧,白话说,叫“见光死”。本门派弟子拜师前,都是含着眼泪跪在祖师像前发过毒誓的,身负惊世绝技,必须默默无闻度过一生。

这时,距离发车时间,只有十五分钟了。但我坚持迈着方步,以小资旅行者应有的从容姿态,穿过拥挤的天桥,穿过人流,穿过外地人,穿过无序和贫困,在售票窗口排队买票,通过安检,进入空旷的侯车大厅。检票员被我震惊了,说:“哥们,跑两步吧,要不你就赶不上了。”

我微微一笑,片刻,拔腿狂奔。直扑暮色中孤零零的汽笛长鸣白雾茫茫的美国往事般的月台。在火车即将启动的最后一刻,我蹦上了南下的列车。喘息稍定,收到大师短信:火车开了。估计你赶不上了。

我在晃动的车厢走了几个来回,终于发现了秃顶的大师、肥胖的崩弓子、小辩子娄瓜三人。他们谈笑风声,正在看报,热烈地谈论诺贝尔和平奖和文学奖呢。都是些巨不靠谱的家伙。他们竟然这么高兴。

三个小时后,我们已置身陌生的城市。在夜色中,我发现那城市风很硬、很冷、很脏,风、街道和霓虹灯都不靠谱,都带着行迹可疑的“包浆”。人也带着令人绝望的“包浆”。不说术语了,普通话,叫土头土脑。

第二天,微雨。一地泥泞。在古玩集散地,大师把我们领到一个“做旧”的古玩店里喝茶。那个古玩商据说是大师的朋友。人很年轻,但作风相当老派。从容淡定。装的是正宗“国学范儿”。博学的崩弓子和脸色青白的古玩商谈论了玉、瓷器和匾。

崩弓子说了以下几件事。1,大师缺匾。他正在到处找匾。2,玉可以救人命。3,捡漏损阴德。所以,他从不捡漏,该多少钱就多少钱。

这时,我想起了那个说我像一枚青玉的女子。她是这样说的,早先,她在徽州一所老宅子里,收了一枚古旧的玉。玉手镯晶莹剔透,她握在手里,许久,玉都是冰凉的。她说,通透的男人也像青玉一样,会一直是凉的,不肯轻易变暖。

地球会变暖,但我只会越来越凉薄。所以,我们只会渐行渐远。越来越远。飞向天边。生死契阔。彼岸花开。不带走一片云彩。挥一挥衣袖,相忘于浩瀚银河系。江湖算个蛋,丫也太小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根本不够用来相忘。

我看了下表,她的飞机想来已经起飞了,飞往遥远的美洲大陆阿拉巴马州。太好了,今日关山隔,世事两茫茫。同志,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去吧,见鬼去吧。见洋鬼子去吧。

书归正传,不再扯蛋。最终,大师买了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四件瓷器,一件日进斗金的斗。所有易碎的瓷器和笨重的木器,成了我们四人回程时的行李。

崩弓子还想在陌生的城市恋栈几天,但被大师和娄瓜委婉否决。我本来也觉得多留一天,倒也无妨。吃一吃名馆,混一混夜总会。但恰在此时,我接到大仙电话,告之我晚上有局。局上有尖果儿。高瘦露透。我立刻被俘变节,加入大师和娄瓜行列,成为坚决回京的支持者。

老迈而不中用的大师竟然没买到理想车票。抵达西客站时,已是半夜一点。把大师的木器和瓷器送到他家后,我在他家拉了泡屎,洗了把脸,抽了枝烟,喝了杯咖啡,看了一眼他刚睡醒的小媳妇。然后,趁着光滑的夜色,奔赴仙局。黎明时分,四散归家。

长此以往,人生只会更绝望。我在八旗羊汤时就开始思考,怎么办?在日本料理店,在鼓楼东大街,在梭边鱼火锅店,我继续思考。依旧没有结果。

我说,我的人生怎么也想不明白。

她:那就别想了。

我:不能不想。

她:想了也白想。

我:可总忍不住去想。

我想起了一个朋友写过的一本书,叫《像草一样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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